他一路奔馳,路過埋伏在暗處的自己人,暢通無阻地將摩托車帥氣地甩了個尾,停到別墅僻靜空曠的院子裡。
“下來。”他等了幾秒,身後人沒有動作。
“沒抱夠?”宋晟惡劣地哂笑一聲,依然未有回應。
他猛地心房一顫,使勁解開Moon絞在一起的雙手,將人從背後扒了下來。他一眼掃到,青年腹部赫然的彈孔,血似乎已經流乾。
他後知後覺,目眥欲裂,是Moon突兀地撞他那一下,替他擋了子彈。
第14章 人心叵測
宋晟的慌張與震顫隻延續了一秒鍾,臨危不亂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反應。他將青年打橫抄了起來,步伐穩健地抱進房間。他招來在附近待命的醫生,聲音沉穩清晰地交代著受傷時間和過程。
醫生在他的要求下,迅速麻醉,直接手術。萬幸子彈沒有傷及重要髒器,但青年大量失血,要不是血漿準備充分,兼之宋晟選擇了最近的落腳地,恐怕早就無力回天。
宋晟一直站在臨時隔離用作手術的房間之外,百思不得其解。
他周身威壓過甚,沒有人敢湊到近前。直到手術順利完成,醫生匯報完畢,他才將守在一旁的心腹凱文叫了過來。
截止到這一刻之前,他有震驚,有困惑,有懷疑,但他並不是太在意。像Moon這種衝動囂張的年輕人,他見得多了。他們往往容易被利用更容易被策反。雖然到現在為止,他還不能夠確認,他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被當做棋子利用的巧合,還是刻意接近他,尚有別的打算。但其實初衷如何並不重要,宋晟有意願且有信心,即便是後一種,他也有千百種令其幡然悔悟改弦更張的辦法。
青年替他擋槍的行為,可以理解為頭腦發熱一時衝動,也可以認為是固執的投桃報李一命還一命,他們這些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士”最講究兩不相欠……宋晟試圖去解析他的行為動機,或許有那麽一點點合理性,但他卻始終無法苟同,別說是以上兩個在他眼裡無比荒謬得不償失的緣由,就算是別有所圖,打算拚死一搏接近他,在宋晟看來也是極其不聰明不劃算的。
且不說人死了萬事皆休,沒有什麽執迷不悟的目的是值得付出生命為代價的。何況,如果真是那樣,他更要替青年唏噓不值,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想從他這裡得到金錢物質上的回報尚且有那麽些許可能性。若是企圖建立信任,從而圖謀更多,怕只能是徒勞。
不管青年背後站的是什麽人,是那個藏頭露尾的大當家的,還是他的仇人政敵,若是確切有這個人的話,宋晟真替青年悲哀,最起碼這個人完全做不到知己知彼對症下藥。他的表面斯文溫和,實則冷酷涼薄,在本國政壇算不上什麽秘密。畢竟,往他身邊塞人,妄圖建立所謂的感情糾葛,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徒勞手段,已經好多年不曾有人再試過。
思及此,宋晟覷向病床上蒼白青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憐憫。
當凱文向他匯報了一個情況之後,他又迅速地收回了那一丁點兒憐憫,目光驟然冷了下來。
人們都說政客的心是橡皮泥做的,可以隨著企圖心與目的的變化,隨意搓圓捏扁而沒有任何心理負擔。而宋晟作為其中的佼佼者,風姿非凡儀表堂堂,十幾歲的時候就在聯合國的青少年大會上展露鋒芒,被吹捧為冉冉升起的新星,更是在三年前,以二十五歲的破天荒年齡成為本國建國以來最年輕的國會議員,沒有人不讚歎,他天生就是為政壇而生。
宋晟自忖,他最天賦異稟之處,不在於山崩於前巋然不動,而是無論主動或是被動產生了任何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他都能夠根據需求,用理性去遊刃有余地束縛與運用。他會在慈善晚宴上淚光隱忍,觀之者無不被他強烈的共情能力所折服。他也能在戰爭動員大會上振臂高呼,好像恨不得將自己化作身先士卒的槍炮,慷慨激昂。然後,在達到了目的之後,即刻抽離,仿佛那些情緒只是落在衣袖上的一片灰塵,隨手一彈,灰飛煙滅,連渣滓都不剩。
所以,在獲悉重大變故之後,他收回了之前所有的揣測與估量,讓一切回到原點。
在他離開貧民窟藏匿的那棟平房五分三十八秒之後,一枚精準打擊的衛星製導滑翔炸彈從天而降,入地三尺,方圓十米寸草不留。果斷而精確,差一點兒便讓他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地球上,連隔壁遠一點的鄰居也不必驚動。
宋晟從頭開始梳理,首先是時間,要不是他臨時起意不到三分鍾就追了出去,那麽無論是改換哪一個落腳點,他恐怕都不會那麽快離開,這枚恰逢其時的導彈毋庸置疑就是為他量身定做,幾乎得逞。其次,再分析泄密渠道,無非Moon與匡舟兩邊。地方是Moon指定的,他提前離開且勸阻宋晟隨行,無疑嫌疑最大。而匡舟當時與他在一起,要死也跑不了,當然不排除背後指使者卸磨殺驢的可能性。
可若是算計他性命,剛才又何必多此一舉?
宋晟將發散地目光收回來,重新聚焦到病床上由於麻藥藥效作用尚處昏迷狀態的青年身上。乾淨利索的黑色寸頭,發茬堅硬,摸一下扎手。臉型幾乎巴掌大,大概很上鏡。皮膚底子偏白,但能看出早些年風餐露宿的痕跡。鼻梁高挺,櫻桃小口,失血的唇瓣緊緊抿著。自從偶然邂逅以來,青年在他面前始終是鮮活的生動的,像是一隻不知疲倦的小獸,即便受了重傷,照舊囂張又暴躁地蹦躂。現在,昏睡中的青年終於消停下來,安靜的面容很具有欺騙性,顯得很小很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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