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問他被校園霸凌多久了?怎不告訴老師?怎不告訴爸媽?你叫什麽名字?
“蘇清詞。”小少爺隻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他晶亮的眸子含著破碎的溫軟,“我叫蘇清詞。”
那之後過了一周,正值周末,烘焙坊接到外送電話,老爸在後廚忙碌著,他就代為跑腿,一看地址,是蘇清詞所在的小區。
要不是送外單的路上聽到打罵聲,他不會好奇留步,要不是被好奇心驅使著偷看,他不會撞見刻骨銘心的一幕,可能就不會跟萍水相逢的小少爺有任何交集了。
他終於明白,蘇清詞身上的傷不是校園暴力造成的,而是來自他的骨肉至親。
公交到站,陷入回憶的裴景臣遲了幾秒才下車,步行進天養醫院。
在重症醫學科外的休息室,裴景臣見到了安娜麗絲。他跟她碰面的次數寥寥無幾,給他的印象是永遠光鮮亮麗,打扮時髦有格調的女性。而此時的安娜麗絲沒有化妝,連口紅都沒塗,姣好的容顏顯得異常憔悴,頭髮也未經梳理,被風塵打的亂糟糟。
“我是今天早上知道的。”安娜麗絲腳邊放著行李箱,拉杆上貼著行李托運的條子。
安娜麗絲說:“王秘書告訴我的,我順便跟他打聽你們之間的事,他說了,我聽了,也不知道對不對。”
裴景臣隻問道:“探視時間快到了,你進去嗎?”
“你若不來,我就進去,你來了,我哪能跟你搶。”安娜麗絲望著ICU冰冷的大門,“他嘴上說分手,心裡不知多留戀你,可惜,你拿這個當負擔。裴景臣,他現在在裡面苟延殘喘,狼狽又醜陋,你是不是挺解氣的?”
裴景臣五指收緊:“不是。”
安娜麗絲輕笑道:“你幾次三番幫他,救他,他卻恩將仇報強迫你,禁錮你。你是不是挺後悔的?自己當初多管閑事,招惹這麽個累贅。”
裴景臣攥緊雙拳:“不是。”
“不是?”安娜麗絲嗤笑道,“那是什麽?你其實喜歡他?裴總,敢問哪個喜歡人是像你這樣喜歡的?你對他冷若冰霜,冷嘲熱諷,冷暴力!不是嗎?”
裴景臣心中一顫,安娜麗絲說:“你是受害者,他活該。可你既然不想給他愛,又何必一次又一次給他溫暖?讓他生情?”
裴景臣正要說,ICU的門開了,護士通知探視。
安娜麗絲收斂情緒,望著前方出神:“他曾畫過一幅向日葵,很美很美。”
“裴景臣,你知道救贖嗎,你知道救贖灰飛煙滅的那一刻是什麽感覺嗎?”安娜麗絲諷刺的笑道,“你當然不知道。”
她踩著高跟鞋,沉重的起身:“不喜歡一個人,也不要傷害他。裴總口口聲聲是個好人,卻做盡了薄情寡義的惡事,別怪我蠻不講理,因為我向來幫親不幫理。”
她的眼圈忽然紅了:“裴景臣,你不喜歡他可以,把他還給我們,還給藝術行嗎?”
裴景臣進行全身消毒,走進病房。
“我來了。”
病房裡很安靜,唯有心電監護的聲音在“滴、滴、滴、”作響。
“你的經紀人在外面。”今天多說了一句話。
“他把我罵了一頓,我……”第二句。
“你雖然脾氣不好,但每次發火,其實都是我惹起來的。”第三句,裴景臣心想,今天大概會說很多話。
他們相識至今,從不吵架。畢竟吵架是兩個人的事,遇到情緒上頭,裴景臣的應對措施永遠是沉默,不頂嘴,因為頂嘴會吵起來。
已經不記得是哪次了,蘇清詞大聲說:“你煩我恨我討厭我,你就說出來,咱們痛痛快快的吵一架!”
他說:“我不會跟你吵架。”
蘇清詞氣極反笑:“我該感動你紳士禮貌有修養,還是該心寒你壓根不屑跟我吵架。因為不喜歡,所以眼不見為淨,因為討厭,所以話不投機半句多,這算冷暴力嗎?”
不是的。裴景臣正要開口,就聽蘇清詞疲憊的嗓音打斷他:“算了,一個儒雅斯文沒有脾氣、對厭惡的人也能保持情緒穩定的暖男,不正是我喜歡的麽。”
裴景臣走近病床,手指隔著醫用外科手套,輕輕貼上蘇清詞冰涼的臉:“還是這麽冷。”
“傷口還疼嗎?”
“還不打算醒嗎?”
“清詞。”
裴景臣的喉結艱澀的滾了滾,狼狽的垂下眼睛:“你從小生活在暴力和謾罵之中,我怎麽可能、又怎麽忍心跟你吵架。”
纖長的睫毛微顫,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字“72”變成“93”。
裴景臣猛然起身,難以置信的緊盯病床上即將蘇醒的人。
蘇清詞睜開了雙眼。
第30章
兩天后,蘇清詞轉入普通病房。
安娜麗絲這次來又帶了新的花,也不問蘇清詞樂不樂意喜不喜歡,抓起那把還沒來得及枯萎的百合丟進垃圾桶,丟的咬牙切齒,丟的百合花親吻垃圾桶發出“砰”的一聲輕悶響,如果不是擔心反應過激嚇著某人,她定要踩上幾腳。
蘇清詞右手輕輕摩挲左手背的滯留針:“安娜麗絲。”
安娜麗絲聽不見,把買來的繡球花塞進花瓶,塞的咬牙切齒,塞的掉了好幾朵花瓣。
蘇清詞閉了閉眼:“安娜麗絲。”
“安娜麗絲.瑪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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