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都安靜了。
蘇清詞有種“嘴上說著分手硬氣得跟什麽似的結果背地裡暗戳戳的回來還被逮個正著”的羞恥感。
他不是他沒有他冤枉,他必須得解釋一下:“我回來拿東西。”
裴景臣脫了西裝外套,好像“嗯”了聲,又好像沒有。蘇清詞覺得他不信,指不定在心裡如何嘲笑,不過無所謂,自己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一個小醜,一個自作多情的醜陋的家夥。
屋裡太安靜了,蘇清詞很不習慣,於是開口問:“出差回來了?”
這次裴景臣的“嗯”,蘇清詞聽得真切。
“提前回來了?”蘇清詞問了句廢話,裴景臣也回答了,“很順利,年前能完成簽約。”
“恭喜。”蘇清詞是真心的替他高興,難怪見他今日神色輕松,眼角眉梢都充盈著喜色。
“能在京城過年?”蘇清詞問完,又自己回答道,“挺好的。”
裴景臣看向蘇清詞手裡拿的畫,室內景物,是透過客廳突出門口的畫,蘇清詞說喜歡看他早出晚歸,門一開他上班,門再開時,他就回來了。
裴景臣問:“什麽意思?”
蘇清詞狐疑反問:“什麽什麽意思?”
裴景臣沉默幾秒,道:“你要回去了?”
“嗯,這個還你。”蘇清詞把房門鑰匙放到茶幾上,“我那些畫具都整理好了,下次保潔人員再來扔掉就好,那些畫也由你處理,是扔掉,燒掉,或者怎麽樣都行。”
蘇清詞看到裴景臣眼底閃過的異色,但很快歸於平靜。蘇清詞猜不出他在想什麽,是在腹誹自己搞花樣嗎?
蘇清詞猶豫要不要再說一次分手的決心,但他已經反覆說很多次了,足夠認真,裴景臣再不信,他也沒辦法,他也不怪裴景臣的“倔”,因為在裴景臣心裡他蘇清詞欲擒故縱的手段已經根深蒂固了。
裴景臣吃一塹長一智,絕不再同一個坑裡栽兩次。
上一次蘇清詞說分手,是在他們戀愛之後,同居之前。蘇清詞去參加裴景臣的大學畢業典禮,在典禮之上,裴景臣身著白色西裝,靈巧的手指嫻熟的在黑白琴鍵上跳躍,溫柔矜貴的鋼琴王子,引全場聆聽,如癡如醉。
蘇清詞卻如坐針氈,五指掐著大腿,掐到後來卷起褲腿一看,皮膚發青發紫。
彈鋼琴,沐遙教的。
在畢業典禮這麽隆重的場合,這麽具有意義的日子,裴景臣表演什麽不好,哪怕唱個快板,哪怕胸口碎大石。可他偏偏選擇彈鋼琴,仿佛是在追念沐遙,隔著太平洋跟遠在國外的沐遙拋媚眼!
蘇清詞嫉妒,沐遙跟他高中同窗三年,朝夕相處,就算他們之間沒什麽,就算從始至終都是沐遙在追求裴景臣,但不妨礙他心裡有根刺,膈應的食不下咽。而裴景臣這番操作,仿佛是在回應沐遙的單相思一樣,蘇清詞醋海翻波,當天晚上就跟裴景臣吵起來。
他怒急攻心,把水木芳華這顆雷搬出來,看到裴景臣終於大變的臉色,以為終於起效可以和他大吵一架,沒想到裴景臣只是冷笑一聲,不言片語。
蘇清詞氣急,脫口而出“那就分開好了”。
當然是一氣之下的賭氣,他說完就後悔了,但梗著脖子看裴景臣的反應,試圖從他臉上找到慌張和不舍。
可他失望了,他只看到被提分手的詫異,別的沒了。
他消失了兩天,像女孩子鬧脾氣回娘家那樣,渴望心軟的男朋友親自來接自己。
可他又失望了。
兩天后,蘇清詞主動找的裴景臣,很沒面子,但誰讓他是“愛的更深”那一方呢!他也認清了局勢,是自己喜歡裴景臣,扒著人家不放,用分手做威脅反倒順了裴景臣的意,裴景臣腦子被福爾馬林泡了才會挽留!
不挽留也沒關系,只要他不放手就好了。
他說:“分手是不可能的,我要永永遠遠的糾纏你。”
裴景臣凝視著他,刀削般的下頜線是冷硬的線條,神色中凝固的某種情緒,宛如一頭困獸。
那之後,他們同居了,也是蘇清詞提出的,裴景臣沒有反對,他壓根兒沒有反對的資格。
有了前車之鑒,裴景臣豈會再上當。蘇清詞也說過會永永遠遠的糾纏他,他說這話時很深情,雖然臉上帶著戲謔的笑,但心裡都快被眼淚淹了。
現在反思一下,覺得那話聽起來怪瘮得慌,好像厲鬼陰魂不散似的,難怪給裴景臣造成心理陰影。
多余的解釋也不必說了,在裴景臣這兒,他蘇清詞所有的話都不值得信。
裴景臣撿起茶幾上的鑰匙,一語未發。蘇清詞提醒他:“錄入的指紋記得刪。”
裴景臣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他:“有必要嗎?”
蘇清詞心裡一緊,果然,裴景臣想的就是嘴上說著分手硬氣得跟什麽似的這次堅持這麽久值得鼓掌但最多三個月肯定哭著求複合。
什麽回來拿畫送衣服還鑰匙都是在做戲,還刪指紋?有必要嗎,到時再回來不還得錄入。
蘇清詞突然有種無力感,自尊心和十多年的深情被狠狠踐踏,再不屑一顧的扔掉的無力感。
他所有的痛苦掙扎,撕心裂肺的難以割舍,患得患失,在裴景臣看來一文不值,仿佛只是他庸人自擾,自找苦吃。
對,就是自找苦吃。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在一個頻道,又怎麽可能要求“對等”和“感同身受”?盡管愛情這種東西強求不來,不愛就是不愛,但蘇清詞真的很難受很難受,前所未有的累,從來沒這麽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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