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嘉青的視線正掃著空車位時,導航架上的手機顯示韋京年的來電。
他語音接聽,揚聲器傳來韋京年的聲音:“嘉青,已經到新加坡了?”
“嗯,回來了。”
“正好我今天沒什麽事,叫上他們兩個,晚上聚一下?”
前方二十米處正好有個車位空出來,寧嘉青邊打著方向盤,邊拒絕:“明天吧。”
電話對面的韋京年默然,不用細想也知道他要趕去哪裡。
紙終究包不住火。
他聲音低了些,“嘉青你先聽我說,有件事情我早該告訴你的。”
為了維護園區環境,東南療養村不允許外部車輛進入。
門衛保安換崗交接的功夫,只見一輛銀色奔馳Amg跟著園區觀光車開了進去。
他趕緊拿起對講機通知其他人,還沒等看清車牌號,對方已經不見了蹤影。
寧嘉青將車停在公寓前,三步並作兩步推開柵欄門進去。
見到眼前的場景時,呼吸片刻停滯。
曾經被自己親手照顧過的每一盆花,正在被接連裝上電車後兜,葉片挨著葉片擠在一起。
樹蔭下站了個雙鬢白發的老人,聽到動靜後轉過身。
寧嘉青記得他是住在別墅附近的退休教授,素日在園藝花卉方面與聞玨交好。
教授顯然也對寧嘉青有印象,他笑著說:“這些花小聞托付給了我,我早點過來搬走怕被曬傷根。”
聽到“托付”二字的霎那間,寧嘉青的頭皮是僵麻的,低聲問:“……他要去哪裡?”
對於近親不知道聞玨去向這件事,教授不免疑惑,還是如實說:“他已決定回京,今天啟程。”
從一個外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後的二十分鍾裡,寧嘉青對這段時間已經沒了任何記憶。
等望見那盆被泡沫棉包好的翡翠蘭,放進車兜與所有的盆栽捆在隨車遠去,連片葉子都沒留下。
寧嘉青逐漸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坐回了車中。
似曾相識的經歷,聞玨比搬離海邊別墅時更加決絕。
寧嘉青也終於有了實感——聞玨又不要他了。
明明他們前天中午才通了視頻電話。
聞玨溫煦地笑著,要他按時進餐休息,叮囑他路上小心。
耳邊回響著起韋京年的那通電話,字裡行間透露著聞玨早已知道他曾經調查過對方的過去。
所以聞玨其實一早就打算要走。
視線機械地下移,扶手箱的禮盒纏繞著銀色絲帶,泛著尖銳冰冷的光澤。
寧嘉青眼底發紅,僵硬的手指拆開了盒子。
裡面躺著一條熟悉的銀色項鏈,吊墜完好如初。
他摒了呼吸,拇指掀開吊墜的蓋子。
在看到木星隔斷後面的那枚楔形木片時,幾乎是瞬間,一滴淚從右睫掉落。
那日在康養院病房裡,吊墜連同木片一齊丟失,問了幾次幫忙尋找的護士皆無果。
後來寧嘉青釋懷了。
這枚蘊藏著苦澀愛意的殘缺木片,雖離他遠去,但聞玨已經來到身邊。
然而現在又回到手中,聞玨卻又不見。
被鑲嵌在玻璃之中的木片再也不怕任何外力,甚至棱角能將手心割破。
寧嘉青將其攥入右手,櫸木片緊密貼合了無法攥緊的掌間空隙。
對聞玨的事情上,他一直有一個原則。
——就是從不和死人爭高低。
在他眼裡,人死了就是死了,從地裡爬不出來,開不了口說話。
不管他們以前阿暹同他的骨灰一樣,早就消失在生滿蒲草的野湖裡。
現在能陪在聞玨身邊的人是自己,能用後半生來照顧他的也是自己——聞玨不能不要他。
樟宜機場的休閑大廳,聞玨在玻璃牆邊的桌前用下午茶,身旁放著兩隻深色行李箱。
牆外夕陽西下,褐色的咖啡液面染上一層橘色。
兩倍的咖啡液,喝進嘴裡卻索然無味。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最終停在他身側。
陽光被遮去一角,聞玨低眼看著被拉長的影子,有條不紊地放下杯子,仰頭看到了逆著光線的寧嘉青。
他忽略到年輕男人眼底壓著的情緒,莞爾一笑:“嘉青,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寧嘉青頂腮點了下頭,低聲道:“聞先生穩如泰山,倒是沉得住氣。”
一個小時前,聞玨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辦完理行李托運,換機場為殘疾人提供的專用輪椅後正準備登記。
卻突然被告知證件有問題,過不了通行驗證。
工作人員隱晦地透露,不是他們的機器出了問題。
想到不久前的那通來自寧嘉青的未接電話,聞玨大概猜到了怎麽回事。
看來先斬後奏這個法子,終歸難以踐行。
“是我不好。”聞玨面上略顯無奈,帶著勸慰的意思:“嘉青,我們談談。”
寧嘉青咬肌微動,說了句:“回車上。”
忍住伸手去推聞玨的衝動轉身要走,結果聽見對方輕輕叫了聲他的名字。
誠實地講,在這短暫的兩秒之中,寧嘉青的心頭掠過一絲希冀。
就是聞玨有千分之一,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後悔,後悔不辭而別,想要跟自己回去。
他都會原諒他,權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一如既往地全心全意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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