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你說他姐夫是兩面三刀的人。”他停頓片刻,聲音低了些:“……三不三刀我不知道,但他確實有兩面。”
凌晨四點鍾,飛往新加坡的紅眼航班啟程。
經濟艙裡的大部分乘客,擠在狹小的座位裡昏昏欲睡,只有寧嘉青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
無盡漫長的黑夜,大地點點星光。
明知道不會有任何的回復,他還是習慣性地打開了手機。
通訊已經開到飛行模式,界面停留在通話記錄。有三個未撥通電話,一個是寧甯,另外兩個是聞玨。
這麽大的事,寧甯不可能不會管,只能是管不了。
聞玨這次被毫無征兆的帶走,對方的目的也是寧甯。
現在處於會議期間,她身份敏感。稍不小心被人逮住把柄,失了勢拉下票,再想補救就太遲了。陸炡。
想起這兩個字,像有火炭烙在神經。
寧嘉青伸手,摘下頸間的菱形銅色吊墜。年代久遠,邊緣已經磨損掉漆,露出原本的銀色。
打開吊墜,裡面是一張木星相片。
這是他十歲生日時,母親攢了微薄的工資帶他去了天文館。
這條項鏈是進館時工作人員贈送的禮物,戴了很多年,他鮮少摘下。
寧嘉青借著昏暗的光線,注視著這狹小的照片,木星地表的大紅斑漸漸扭曲。
思緒逐漸回到五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陸炡。
不是在舉辦派對的別墅客廳,而是在聞玨的相冊裡。
當時寧甯要重新裝修房間,把臥室裡的所有東西搬至庭院。
聞玨的書很多,除了書房裡的,又搬出來四五箱,放在草坪上曬。
其中有一本相冊,寧嘉青翻開來看也是偶然。
裡面大部分是聞玨在美國讀書時拍下的風景照,前半部分是索然無味的公式照片,美好的風景單一重疊,沒什麽記憶點。
後半部分的照片風格漸漸變化,從威尼斯海灘、尼亞加拉瀑布到布調灰暗的城區街角以以及苦苦掙扎的邊緣人物照。
翻到後面,其中一頁少了一張照片,右下角的標簽是阿拉伯數字:92。
相冊的塑膜邊緣有磨損的痕跡,代表這裡曾經有一張照片,後來被人拿走了。
再往後就是幾張畢業照了,一張雙人合照吸引了寧嘉青的注意。
讀書時期的聞玨相貌和現在並無太大變化,旁邊的男人摟著他的腰,兩人都笑著朝向鏡頭。
他抽出照片,背後寫著:與陸炡。
照片的拍攝時間為十二年前。
兩年後寧嘉青在現實中見到陸炡,對方以檢察官的身份將自己帶走。
毛發檢測結果為陰性,這讓檢察署的人臉色一變。
沒想到檢察長的判斷有誤,而且對方還是寧遠集團的人,一瞬間對寧嘉青的態度變得恭敬不少。
讓他稍等片刻,等檢察長過來簽字就可以出去了,問他要不要吃點點心墊墊肚子,或者去休息室睡一覺。
“不用,請問洗手間在哪?”
“這邊這邊,我帶您過去。”
工作人員沒敢帶他去檢查署大廳外的公共洗手間,而是去的環境較好的二樓員工內部洗手間,“洗手間就在最裡面,左拐就是。”
寧嘉青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一夜沒睡,浮現出淺青色的淚溝。眼白泛紅,胡茬冒出一截,看起來實在頹廢。
他一向注重形象,還未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過。
這個仇,遲早要報。
剛從洗手間出來,便接到了池州的電話。
“媽的,我就知道沒事找事。我這邊結果也出來了,哥你上哪去了,我去找你?”
“不用,我回去了。”
寧嘉青收起手機,往回走,聽到聲音:“沒想到你這個姐夫還挺稱職,小舅子也上趕著管,就這麽愛你老婆?”
“少說廢話。”
腳步倏然一頓,寧嘉青看向右前方的房間,門框上掛著:檢察長辦公室。
他走過去,棕色的木門半敞著,恰巧能看到屋內的兩個人。
聞玨坐在原本屬於檢察長的辦公椅上,而陸炡坐在辦公桌上。痞笑著的臉,和昨晚在別墅時高高在上的威嚴模樣大相徑庭。
“別誤會,我可沒有濫用職權、徇私枉法。”他從桌子上拿出封信,扔到聞玨面前,“正兒八經的舉報信,按程序受理答覆。”
“陸檢察官一天接到上千封舉報信,每個都要親自跟著去?”
“托你的福。”陸炡靠近他,似笑非笑地說:“要不你今天跟我偷個情?我就立刻放人。”
聞玨側過頭直視他,兩人的鼻子幾乎要碰到。
他輕嗤一聲,沒說話。在外從不抽煙的聞玨,卻摸過桌上的打火機和軟包煙,嫻熟地叼了支煙點上。
見他這樣,陸炡臉上沒了笑,恢復正經模樣。他站起身,抬手看了眼腕間的表,“去接人吧,這會應該出來了。”
“嘉青不是會亂來的孩子,以後寧家和你上面人的爭鬥,別牽扯進他。”
說罷,聞玨低頭將煙碾滅在水晶缸裡。
香煙的火光,與經濟艙內微弱的光線一起滅掉了。
寧嘉青回過神,項鏈的吊墜已被他牢牢握在手心,黑暗中眼前不斷浮現聞玨抽煙時的冷淡模樣。
那時難以言喻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現在,如同擱著厚重衣料搔著難以舒緩的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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