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先生,你在那個療養村住得怎麽樣……”
聞玨告訴她一切都好,詳細地告訴了她那邊的生活。不僅空氣好,還有專業的康復中心,他每周都去堅持做複健。
聽完後阿姨明顯放心不少,端起木筐晃了晃蓮子。突然想到什麽,笑著說:“嘉青那孩子平時不作聲,其實一直把聞先生當成一家人。你走了,他想你也想得緊,那天半夜……”
家政阿姨把那晚看見寧嘉青在陽台,坐著聞玨的備用輪椅走走停停,還失手把花瓶打碎的事情同他講了。
說著她感歎一聲,“我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外冷內熱,心腸很好……是個很好的孩子。”
聞玨垂眼聽著,輕聲重複:“是好孩子。”
先前那股不適的異樣感覺,又從心底一點一點攀上來,引得喉嚨微微粘稠發癢。
悶得厚厚的天,終於漏下幾個雨點。爾後雨勢漸漲,將草坪浸成深綠色。
出來得比較久,聞玨倍感疲憊。阿姨讓他回臥室歇一會兒,原先的擺設沒動。
聞玨推著手輪圈穿過客廳,在走廊拐角時停了下來。
看向右手邊的灰色木門,是寧嘉青的臥室。
而從這間臥室往前走上兩三米,就是自己以前居住的房間。
聞玨忽地回憶起那時剛出院回到別墅,還沒習慣輪椅的使用。
有次半夜起床去洗手間,回來準備上床時忘記把輪椅鎖住,隨著輪子向後滑動跌倒在地。
因為下肢沒有知覺,只能感受到腰椎傳來的些許痛意。
而被床腿別得向內扭了半圈呈誇張角度的右腳,除了能看到逐漸膨起的腳踝,聞玨覺不出半點痛感。
他坐在地上把雙腿擺正,為正在如何回到床上而犯難時,門突然被打開了。
寧嘉青冷著唇角進來,把他扶到床上。看到腫脹的腳踝時,又拿來包著冰塊的毛巾給他冷敷。
聞玨面露歉意,問是不是自己打擾到他睡覺了。
“你倒是自覺。”
話裡充斥著不耐煩,手上動作卻輕。
臨走時,寧嘉青告訴他,以後夜裡去走廊的廁所,可以叫阿姨幫忙,別吵到他睡覺。
那次摔倒聞玨的腰疼了半個月,以防再有情況,他選擇了去外面的洗手間。
次數雖屈指可數,可每次都恰好碰到寧嘉青夜裡口渴去吧台喝水。
以前聞玨覺得是巧合,現在回想起來,恐怕那段時間寧嘉青同他一樣,夜裡沒能睡過幾個整覺。
聞玨收回思緒,猶豫頃刻,擰門而進。
果然如家政阿姨所說,一眼看到了辦公桌上摞著的書。
他轉著輪椅過去,視線掃過書脊,又拿過桌上的筆記本翻了翻。
眼前劃過剛剛搬完百余盆花、滿額頭汗的寧嘉青。
告訴聞玨是因為記憶好,聽他說一遍就能記住並將植株按喜性,分門別類地放到該放的位置。
看著本子上整齊蒼勁的筆跡,甚至畫了示意圖來提醒。
也不知道私下裡耗費多久的時間,才得以在他面前得意那麽幾秒。
聞玨合上本子放回,不禁輕聲自語:“……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說個沒完。”
昨日預報的暴雨如約而至,陰雲幾乎將白天覆成黑夜,閃電抵達時又將夜照亮成晝。
將近三個半小時的視頻會議終於結束,寧嘉青合上筆記本電腦。閉眼捏了捏山根,在腦海裡再過一遍會議上敲定的項目方案。
書房的門被敲了幾聲,寧嘉青以為是阿姨來送磨好的咖啡,說了聲:“請進。”
等聽到輪軸轉動的聲音,他睜眼看見聞玨進來。
光線昏暗,悶雷陣陣,斜密的雨從紗窗縫隙中鑽進屋。
在閃電殘留的冷白色的光中,聞玨離他越來越近,最終停在書桌旁。
過度疲勞的大腦使意識恍惚,寧嘉青倏地覺得有些不真實。幾乎忘了眨眼,怔怔地盯著眼前的聞玨。
聽到對方的聲音從很遠處傳來,“工作結束了?”
自己似乎“嗯”了一聲。
聞玨睃了眼往下淌著雨水的窗台,轉著輪椅去往窗邊,伸手向上去拉窗戶,說著:“今夜的雨真大。”
突然間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秒無盡地延長。
背景虛幻模糊,聞玨坐著的輪椅消失不見。
他穿著一件黑色過膝風衣,脊背挺直地站在眼前,身後是厚重的雨幕。
寧嘉青想起來,眼前的場景是四年前一個夜晚。
那時他和聞玨剛剛結束酒局,在皇家餐廳的門前和客戶寒暄告別後正準備離開。
聞玨當著他的面接了個電話。
結束通話後,他望向遠處,平靜地說了句:“今夜的雨真大。”
寧嘉青也想起來, 那天是十一月二十四日。
兩個小時後,聞玨在宜臨公路遭遇車禍,險些喪命。
手上傳來的溫熱讓寧嘉青回過神,對上聞玨疑惑的眼神。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走到了窗邊,攥住了對方要去關窗的手。
“別去”兩個字,已然抵在了唇邊。
寧嘉青喉結攢動,低眼盯著他兩秒,側身將窗戶拉下關緊,順便按下牆上的開關。
瞬間通亮的房間,讓寧嘉青徹底清醒,緊繃著的神經放松下來,他低聲說:“窗軸有些鏽住了,你拽不動,我明天找人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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