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強直性脊柱炎無法徹底治愈,但若在早期發現,並且有效治療,可以一定幾率穩定控制症狀。
主任醫生秉著理性的工作觀念,也坦然地告知聞玨:“由於您本是截癱患者,脊柱與關節曾罹受重傷。對於生物製劑是否能效用最大化,還需看後續情況……”
最後,醫生又提議到:“在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赴歐治療不失一種選擇。”
訓練師請靠在門上,望著滿天星鬥,長呼一口氣,喃喃道:“神一定只會給人跨得過去的考驗。”
聞玨並不很餓,簡單吃了幾口。趁著身上還算舒坦,去浴室仔仔細細洗了個溫水澡。
多半心理作用,總覺得醫院的消毒水味久久不散。
今晚微風涼爽,小路邊亮起昏黃的燈。
不知是燈將楓葉染上色,還是葉片的顏色滲進燈光,投下大片蘊著棕紅色燈光的光暈。
聞玨將輪椅停在門框的台階上,望著遠處一層一層疊上的楓葉樹,好似長在低緩的丘陵上,盡是園林設計師的功勞。
不知哪戶別墅的人正在練琴,得閉上眼睛靜聽,才能聽到飄飄渺渺的鋼琴聲從遠處傳來。
雖不足夠熟練,卻不影響優雅。
聞玨再睜眼時,已被人抱在了懷裡。
耳廓貼著溫熱堅實的胸膛,抬眼見到凸起的喉結,生出青色胡茬的下頜。
對於外表形象寧嘉青一向整齊漂亮,鮮少見他這幅“不修邊幅”的模樣。
聞玨好奇地伸手去摸,並未想象中刺手,反而是柔軟的。
寧嘉青低頭俯視他,四目相對之時,棕色的眼眸有片刻的窘迫與愧疚。
他略不自在地側開臉,避開聞玨觸碰著他的手,輕咳一聲,解釋:“回來時看到你坐在外面睡著了。”
說著,不禁眉頭微斂,“我要是沒回來,吹一夜風身體怎麽扛得住?”
被男人的手臂緊圈住的腰,聞玨能清晰地感受到外力,貼著肌肉的骨頭微微疼痛。
他又從這疼痛中生出實感,感受到了這副身體存在著的證明。
寧嘉青將聞玨抱回床上,脫了鞋擺好腿,蓋上薄被,把窗戶開小些,隻留一條縫隙。
與他對視時,寧嘉青的眼神半秒的閃躲,可面上依舊冷著唇角。
聞玨突然覺得好笑,不加掩飾地看他。
視線太過直接,實在難以忽視。整理妥當後,寧嘉青伸手關上了燈。
房間陷入昏暗,只有幾縷星光從窗戶縫隙滲進。
他沒立即走,問聞玨:“今天怎麽沒在家。”
大概是怕聞玨誤以為受了監視,又低聲解釋:“私廚上門送餐,說沒有人在。”
“午睡起來後,去了一趟中央醫院。”
聽到“醫院”兩個字,寧嘉青話裡帶上擔憂,走回床邊打開床頭櫃上的台燈,“身體不舒服?”
聞玨輕搖了下頭,“定期體檢,沒什麽事,指標一切正常。”
寧嘉青這才松了口氣,伸手給他調整了一下枕頭後,正要走時,手被床上的人拉住。
暖黃柔和的燈光裡,聞玨正側頭看向他,眼尾被陰影描深,給人一種惋惜不舍的錯覺。
寧嘉青也隻當是錯覺。
聞玨輕聲說,“既然身上沒有酒味,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氣氛沉靜須臾,寧嘉青垂眼,眼睫遮著情緒,“怕你已經走了。”
“那怎麽還是回來了?”
他小心翼翼的翻過手,與聞玨十指相扣,聲音低了些,還是說:“怕你已經走了。”
聞言,聞玨笑得釋懷。
他手上稍用力,將對方拉向身邊。
看向投在白牆上寧嘉青線條分明的側臉影子,爾後柔聲道:“嘉青,我怕今晚做噩夢,所以一起睡吧。”
算來這是聞玨與寧嘉青第二次同床共枕。
右邊這具帶著剛衝完澡的薄荷香氣的年輕軀體,再沒有上次的瀟灑恣意,比自己這位剛確診強直性脊柱炎的病人還要僵硬。
聞玨忽然長歎一口氣,遺憾道:“果真是老了。”
黑夜裡傳來寧嘉青悶悶的聲音,“這說的什麽話?”
“不知是否大數據推送的原因,最近上網總是看到說男人歲數大了身上會有什麽……老人味?”
一陣布料摩擦的窸窣聲,聞玨離他遠了些,感慨道:“看來這話沒錯,有人已經開始嫌棄我了。”
話音剛落,一隻手從他的腰下穿過。
緊接著寧嘉青拱了過來,沒錯真的是拱。已經刮乾淨的下頜貼在他的肩窩處蹭了蹭,隨後雙臂抱住他,問:“昨天的事……你不怪我了?”
聞玨右手摸了摸後腦杓的黑發,“人難免衝動魯莽。”
他輕枕在對方的臂膀上,忽然問他:“嘉青,我今年多大了?”
“三十七歲。”寧嘉青頓了頓,補充:“我也三十多了。”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聞玨輕笑,“從前不覺有它,如今一轉眼馬上四十歲了,算是名副其實的中年人了。”
“可我覺得你這些年也沒有變過。”寧嘉青將他摟得更緊了些,“從前你站著時,個子比我高,總要抬頭看你,脖子很累。如今坐著要低頭看你,才發現更累。”
沉默良久,聞玨忽然說:“嘉青,你帶我住回海邊別墅吧,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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