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完,聞玨慢慢地點了下頭,突然輕歎一聲。
寧嘉青輕斂眉,“你歎什麽氣?”
“沒。”聞玨眼露可惜,輕聲說:“我還以為你是為了護著我,才如此衝動。”
話說得太直接,寧嘉青一愣。
不自覺攥緊手裡的紙杯,可樂溢出澆了一手。
聞玨好整以暇,將紙巾遞給他,“小心點。”
寧嘉青接過紙擦著手,輕咳一聲,“不是衝動。”
聞玨笑,“沒否認是為了我。”
白皙的耳廓漸漸變紅,寧嘉青隻覺手上的糖漿越擦越黏膩,扯了下唇角:“想得美。”
隨後拉開椅子起身,去衛生間洗手。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聞玨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面。
又回想起寧嘉青拿著斧子,揮著將蟠桃樹砍下的場景。
樹乾在劈裂聲中倒地的那一刻,心中似乎響起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
原來是困住他的牢籠鎖鏈,經年鏽蝕,脆弱不堪。
其實一拽就能斷裂,但他從未主動伸出手。
聞玨似乎隔著這棵桃樹的殘骸,與小時候的自己對視相望。
自己竟不切實際地想告訴他:其實你不用經歷喉嚨肺部燒灼的窒息感,也不用熬過因後背結痂疼痛難忍的漫漫長夜。
要是嘉青也在就好了。
因為午宴時喝了紅酒,寧嘉青不能開車,找了位白人代駕。
扶聞玨上車後,他看了眼手表,“送你回到家得半夜了,就近找個酒店,明天上午再回?”
聞玨“嗯”了一聲,“只是……”
他看向寧嘉青,苦澀地笑:“這次出來沒帶護工,我自己一個人身體有些不方便,可能得多麻煩酒店工作人員了。”
望著黑夜裡聞玨蒼白瘦削的臉,寧嘉青心裡驀地一酸。
他手撐著車門框,回頭看了眼遠處霓燈閃爍的高層建築,“我住的酒店就在湖對面……要不去我那裡將就一晚?”
最近旅遊旺季,太浩湖遊客人滿為患。
夜間馬路上全是散步的行人,僅十分鍾的路程舉步維艱。
聞玨按下車窗,湖邊涼爽的風將人群喧鬧吹進窗。
寧嘉青傾過身體整了整他腰間的墊枕,知道他喜清靜,便說:“不嫌太吵?”
“以前可能會。”熙攘的人群映在聞玨眼中,唇角微揚,“現在還好。”
“嘉青。”聞玨側過頭,風吹得他發梢微亂,問他:“你就不怕?”
“怕什麽?”聞玨沒說話。
與他沉默地對視間,寧嘉青一時被迎面的風擾了心弦。
聞玨想問他,是怕與宋家公然作對,影響集團業務;還是怕他數十年如一日對聞玨不軌的心意,在今天公之於眾。
寧嘉青能覺出聞玨今日的不同,可他不想問。若並非他所想,連這份錯覺都將留不住。
他傾過身,伸手去按上車窗,玻璃抵擋住夜風和所有喧囂。
“這裡晚上太涼,少吹風。”
手還未收回,聞玨卻輕握住他的手腕,追問:“你還沒回答我。”
氣氛沉靜須臾,寧嘉青抬起下頜,“聞總應該比我清楚,如果我連宋冶平這種人都怕,怎會短短兩年坐上今天的位置。”
又補充,“我可沒怕過誰。”
聞玨收了手,又忍不住笑。
“……你今天怎麽笑個沒完?”
“因為開心。”聞玨回答的很坦誠,他又換上一副審視的表情:“可是我記得你挺怕你姐的。”
“……”
聞玨回憶起寧嘉青讀私立高中的時候,因出身及性格冷漠沉鬱的緣故在學校被人欺負。
那時寧江想讓寧甯和自己與這個小兒子親近些,一次家庭聚會囑咐寧甯回來時到學校把弟弟也捎上。
寧甯很反感這件事,一路上跟聞玨抱怨不少。
快到學校時,聞玨放慢車速,看到路邊花壇旁圍著些穿校服的男生。等前面的人讓了半身,露出中央熟悉的半張臉。
聞玨將車停好,確定自己沒認錯,“甯甯,這不是——”
話還沒說完,身邊的人已經開車門下去了。
踩著高跟鞋走到幾個高個子男生面前,照著腦袋甩起手裡的愛馬仕,一腳將人踹到在地,“敢欺負我弟弟,活膩歪了——”
等他們撿起書包落荒而逃時,寧甯又抬頭看向一旁的寧嘉青。
那時寧嘉青已經比她高了五六公分,然而抬手就是一巴掌,一點不留情面:“你個窩囊廢,白長這麽高一聲不吭地等著別人欺負你?”
聞玨趕緊下車攔住又要落下的耳光,擋在寧嘉青面前,“好了,你不是也最討厭‘受害者有罪論’嗎?”
“……”
寧甯撿起地上的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會兒寧嘉青的右臉已經腫起來了,幾個手指印清晰可見。
他到路邊小攤買了包冰塊,遞給寧嘉青,他沒接,下意識看了眼不遠處車上的寧甯。
聞玨了然,“怕你姐?”
寧嘉青低頭抿直唇,估計是碰到口腔裡的傷口,疼得微微皺起眉。
聞玨將冰塊貼在他臉上,又拾起手讓他自己握住,笑道:“不怕,有哥哥在。”
再說起這件事,當事人表情有點窘迫,寧嘉青沒好氣地磨著牙說:“你記性可真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