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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顧庭柯想,如果是時棲的話,這就一點也不值得訝異了。
因為他就是這種人,上一秒喝得爛醉,下一秒翻牆磕到腦袋,明明叫聲管家傭人就能解決的問題,他卻對這些新奇的小事樂此不疲。
再下一秒,他能笑盈盈地給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的鄰居遞橘子。
所以……如果是時棲的話。
他可以剛剛在賽場上張揚肆意,又可以在比賽結束丟下一個重磅炸彈讓眾人倉皇尋找時,自己在這裡……給一株櫻桃苗松土。
複雜而又迷人,好像是越綻放越令人沉醉的一朵花,你永遠在期待他明天又會是什麽樣子。
但有時候,卻又簡單得過分。
時棲其實挺好找的。
哪邊植物最茂盛最漂亮,順著尋就是了。
當初的少年已經長成了造物主都要驚歎的模樣,時棲的旁邊是秋日裡依然鬱鬱蔥蔥的炫藍鼠尾草和三角梅,連植物都格外偏愛他。
“畢設?”顧庭柯跟著勾了下唇,剪裁昂貴的西褲瞬間起了褶皺,但他好似混不在意,只是望著時棲,“我還以為你的畢設會是柑橘。”
“這個不是家裡花盆就能種,太簡單了才沒有挑戰性。”
時棲掐完枝,又把剩下的葉片重新埋進土裡,得意地衝他揚了揚下巴:“甜櫻桃,可是海市為數不多能夠種植結果的櫻桃品種之一。”
“即便這樣,維護起來也是相當麻煩啦!”
那為什麽一定要選這個課題呢?
如果沒記錯的話,顧庭柯想……時棲媽媽還在的時候,院子裡是有一棵櫻桃樹的,只是最終也沒有結果,葉馥晚已經不在了。
但是時棲現在笑得很開心,所以顧庭柯沒有再聊這個話題:“你今天好像很高興?”
“嗯。”時棲點了下頭。
那就好,顧庭柯在心裡說。
“你知道嗎?我退役的時候他們都說Larka是最好的防守者,因為我總是能預判他們每一個人的走位,一旦超越便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反撲。”
“但是我的教練告訴我,這其實意味著我很被動,我總是在等待而非創造機會,但是今天我……”
時棲少有這麽認真的時候。
顧庭柯一瞬間想起時棲在賽場上的樣子,想起他在倫敦潮濕的傍晚裡一遍一遍刷過的那些比賽視頻——少年戴著頭盔,尼龍賽車服緊貼在他的身上,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姿態桀驁地望著前方。
生動的,漂亮的,好似一隻飛馳的海鳥。
也許是因為顧庭柯有點愣神,時棲突然停了下來:“你應該知道Larka……吧?”
“知道,”顧庭柯點了下頭,幾乎沒有思索就道,“四年前北美極地方程賽的冠軍——雲雀。”
“哦。”
時棲應了一聲,可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是拍拍手起身往樹旁一靠,新起了一個話題:“你做娛樂公司的話,要簽人嗎?”
“要簽。”
“哦。”時棲又點頭。
之前的相聚不是在顧家的宴會就是在時家,時棲忽然發現,他和顧庭柯之間……其實共同話題是少得可憐的。
顧庭柯不像是會對賽車感興趣的樣子,對於一個從小就開始拿SIC的人來說,極地方程賽大概是不務正業的獎項。
“雖然是你自己的失誤……但是你今天算你又幫了我一次吧。”
“我現在被我爸淨身出戶的了,恐怕也送不起禮給你。”
時棲眨了下眼睛:“要不你簽我給你打兩天工?”
“簽你?”
“嗯哼,”時棲彎了下唇角,原來懶散靠在樹上的身體端正一站,一瞬間又恢復了剛剛在眾人面前那副乖巧柔軟的樣子,“我演技難道不好嗎?”
時棲直勾勾地望向他,眸中好像帶著水汽:“顧總?”
即便是從小相識,顧庭柯也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的模樣……實在是很勾人。
這好像是時棲與生俱來的一種能力,他總是有本事把每句話說得動聽又曖昧,讓每個人都開心。
可是你要是真的死心塌地地踏進了狐狸設下的迷障裡,怕是立刻就會成為被拋棄的獵物。
顧庭柯眼眸微深,面上卻只是低笑了一聲:“你想進娛樂圈?”
“我……”
“所以,”顧庭柯往前踏了一步,“你來這裡,是為了這個嗎?”
他的眸子鷹隼般望過來,像是試圖穿破那乖巧的假面望見當初的少年的痕跡,顧庭柯微微俯身:“七七?”
時棲被迫後退了一步,脊背抵上了高大的水杉。
他的笑容散了一點,不過很快,眉眼便更深地彎起來:“我現在不就是在演戲?”
“我剛剛表現不好嗎?”時棲嗤笑了一聲,也喚他,“顧總。”
他的話聽起來漫不經心,好像往人群裡丟個重磅炸彈對他來說是件再隨意不過的事情。
至於沈聽澤的態度,關越的試探,黎煬的偏執……
時棲寧可講一株甜櫻桃的培育也不會說起他們。
多情又無情的樣子。
顧庭柯不喜歡他這樣笑。
好像把自己心裡鑄上一層一層的壁壘,卻從不期待有人能敲碎它。
內裡千瘡百孔,可他永遠隻用最花團錦簇的一層示人——時棲和沈聽澤聊花茶,和黎煬聊雲景路的包子,和他聊公司與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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