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葉馥晚怎麽會喜歡他呢?
不過這也沒關系,她不開心他可以少回家一點,可以在她出去拍戲的時候再回來看時棲,可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幫她壓下那些黑熱搜,給她的戲追加投資,讓劇組換個她喜歡吃的廚子。
時老爺子去世之後他經歷了人生中最焦頭爛額的一段日子,但是好在——葉馥晚不喜歡他,但是她似乎挺喜歡時棲。
他們乖巧可愛的小兒子,他的眼睛那麽像她。
因為時棲的存在,葉馥晚和他一起渡過了難關,那段時間雖然每天都很忙很累,但是他們的感情似乎好了一點。
這樣就足夠了。
時臣嶼覺得日久天長,葉馥晚總能忘了那段感情。
他那時候……是真的覺得還有日久天長。
直到,時棲五歲那年,葉馥晚突然出去拍了三個月的戲,回來的時候,公開收了林和霜做徒弟。
流言在那一刻甚囂塵上,葉馥晚對此不置一詞,而時臣嶼也不敢問。
那之後葉馥晚開始不停地拍戲,大多數是帶著林和霜一起,時臣嶼將它們一一收集起來放在南苑,一遍一遍地觀看。
他甚至想過葉馥晚如果來和他離婚的話要不要同意,卻唯獨沒有想過……葉馥晚會在時棲八歲那年突然離世。
他甚至沒能去見她最後一面。
時臣嶼的指腹輕輕地摩挲桌上的海報,他講的故事並不生動,那些後來追憶是剩下輕飄飄的一句:“我後來,就經常來這裡。”
顧庭柯沉默了許久,他知道這是一段陰差陽錯的緣分,但他還是問道:“那時棲呢?”
“叔叔,”顧庭柯說,“我理解你當時的選擇,可是時棲呢?”
在時臣嶼覺得葉馥晚不想見到自己而不歸家的那些日子裡,時棲呢?
故事裡的小兒子,他有沒有想過……也許他曾經期待過自己的父親?
“時棲……”
時臣嶼說起這個名字時像是喟歎。
腦海中第一個場景,居然是時棲一歲時,第一次在他回家時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叫他爸爸。
只是葉馥晚去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這麽叫過了。
於是時臣嶼也沒有提曾經花了一整個晚上搶救的櫻桃樹,弄髒了兩套西裝才在給那隻山雀在時棲窗前搭好的窩,中秋節時借著王姨才能送出去的橘皮月餅,悄悄放在他枕邊的卡丁車會員卡。
時臣嶼自己是個精英教育下的失敗品,在談判桌上的時間要比飯桌要多得多。
當初碰見葉馥晚的時候就不會表達,面對和葉馥晚如此相似的時棲就更不會。
因此明明想起的時候一歲的那隻小糯米團子,時臣嶼開口的卻是:“他媽媽去世之後,”我一回家,時棲就會問我媽媽去哪了,”時臣嶼望著牆上的照片,眼角的一點皺紋微微折起,“我知道他怨我。”
“怨我沒照顧好他媽媽,怨我一意孤行改了他的志願。”
葉馥晚的死或許永遠是這對父子之間抹不去的傷痕,時臣嶼望向顧庭柯:“我知道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也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
“你把這些事告訴時棲吧,小顧,我知道你是一個有分寸的人,有些話你來說,比我來要好得多。”
最起碼不會一遇見就吵架。
時臣嶼站起身,顫動的手理了理衣服的下擺,將那張海報重新撫平掛在牆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過身,只有最後一句,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樣道:“如果你喜歡他,就照顧好他。”
“他這個人雖然聰明,卻總是太容易相信別人,看起來脾氣很好,但是對親切的人卻總是有許多小性子。”時臣嶼說,“你得學會包容他。”
“他今天的心情應該不會太好,但是今天是他媽媽的生日。”
時臣嶼的手拍了拍顧庭柯的肩,像是長輩,卻更像是一種強勢父親無聲的威脅:“就算他衝你發脾氣,你也得安慰他。”
時臣嶼說完這句話便背過了身,高大的身影立在滿屋的海報裡,像是隔著二十年的厚重塵埃回望自己永遠年輕的愛人。
這裡的格局和東苑是那麽相似,顧庭柯注視著時臣嶼的背影,他想——
葉馥晚或許不愛時臣嶼,但她卻很愛時棲,時臣嶼或許不愛時棲,但他卻愛著葉馥晚。
可是……真的只是這樣嗎?
對於葉馥晚來說,她有無數種可以帶時棲離開的方式,不缺錢也不缺照顧時棲的人,有什麽必要一直留在時家?
而時臣嶼……他們這個圈子裡不缺真正嚴厲冷漠的父親,只需要看看關越和關山的處境便可以知道,哪怕是路舟或者葉瀟。
沒有一個人能活得如時棲一樣整日揮金如土不學無術還能被所有人認定是毫不動搖的繼承人,到哪裡都有人尊敬地叫一句“時少”,時臣嶼攔了他去演戲,卻沒有攔他去學園藝,沒有攔他去玩賽車,時棲從小花過的錢闖過的禍怕是比他那些朋友加起來都多。
或許……
有那麽一瞬間,顧庭柯想過將自己在東苑看到的一切和盤托出。
但是這是時棲的家事——如果真的要告訴,那也應該由時棲自己來。
顧庭柯輕聲帶上了門,在發動車子之前給時棲發了兩條消息:
“我都知道了。”
以及——“在家裡等我。”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