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焙室裡的操作台是根據自己站著的身高設計,今天坐在輪椅上,邵青燕做餅時一直架著雙臂。
此時肩膀肌肉隱隱約約感到酸痛,他解開病號服的扣子:“你先出去吧,等我洗完喊你。”
往日會主動退出衛生間的人此時卻上前一步:“我幫你。”
趁著邵青燕微怔,程大樹幫他脫掉外面的病號服。
裡面襯衣的衣擺已經被對方捏住,回過神的邵青燕連忙製止:“不用,這個我自己來就行,你先出去吧。”
然而程大樹依舊沒有離開,感受到頭頂那炙熱的視線,邵青燕再次輕咳一聲:“大樹,你先出去。”
“燕哥,我幫你吧。”
聽出這個幫不只是幫自己脫衣服,邵青燕連忙拒絕:“不用,我自己可以。”
短暫的靜默後,程大樹退出了衛生間。
邵青燕長松了口氣抬手將襯衣脫了下來。
可松出去的這口氣還沒喘回來,衛生間的門再次打開,程大樹堵在門口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反駁自己:“我是你的護工,我有權利幫你洗澡。”
邵青燕下意識抓起浴巾擋在身前:“權…權利?”
“對,我的權利,我…我是說義務。”程大樹梗著脖子。
之前攢出的熱氣因開門關門帶進來的涼風吹散,衛生間裡倆人默默對視著。
“大樹,你還是先出去吧。”邵青燕再次垂眸。
以前能坦然接受‘護工’的照顧,可現在…
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笨拙撿褲子的樣子。
“我就不出去,我要幫你洗澡。”
然而平時百依百順的程大樹一開口就是拒絕。
這樣‘不聽話’的舉動讓邵青燕感到陌生又羞窘,他一時腦熱將手上的浴巾扔向對方:“你…你先出去。”
把掉在地上的浴巾撿起扔進髒衣簍又回手將門反鎖,同樣面紅耳赤的程大樹挽起衣袖。
走過來的動作跟聲音一般僵硬:“就剩一條浴巾了,看你一會兒拿什麽擋。”
他話音落下,邵青燕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不知是關門前擠進來的那一絲風還是窘迫使然,邵青燕身上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想抬手擋住胸口,可卻覺得這個動作做出來會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邵青燕隻好滑動輪椅準備轉過身。
“燕哥,你為什麽一直躲著我。”程大樹一把抓住往後滑退的輪椅。
為什麽一直躲著…
邵青燕依舊沒有看程大樹。
先是因為看出了對方的心意,當時心思都放在榮祥齋上,不想分心也不想做出讓程大樹誤會的舉動,所以避而不用。
可在這之後……
“燕哥…”
自己一直不抬頭,站著的人蹲了下來。
“你不用我幫忙是不是因為討厭我?”
說話時,他的額角那沒乾透的水珠滑落在寬濃的眉毛上,倔強、委屈、無辜。
閃爍的目光裡藏不住這些心思。
還以為在病房裡自己的那句“隨時”已經夠清楚了,邵青燕:“我怎麽可能討厭你。”
“不討厭為什麽還要躲著。”程大樹追問。
這急於尋求答案的樣子讓邵青燕又從他眼神裡看出來心虛、忐忑和祈望。
原來不是自己表達得不夠清楚,是對方不敢相信。
“因為不想讓你看到我狼狽不堪的樣子。”邵青燕聲音輕緩:“我…在意。”
“在意?在意我?”
無論是年少時的午夜夢回還是困倦疲累倒在辦公椅上白日做夢。
程大樹曾幻想過無數次自己跟邵青燕闡明心意時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場景。
甚至還曾一邊厭棄一邊將自己代入在市一中那棵銀杏樹下與邵青燕相擁的那一幕。
“你告訴媽,你是不是處對象了?”王麗秀看著站在鏡前換了三套衣服的兒子。
明明一直在自己身邊,可恍恍惚惚卻不知道他是何時長大了這麽多,已經到了在意自己外貌的年紀。
“沒談。”程壯再次脫掉黑色襯衣,換上一件白色的。
“沒談你怎麽跟個要踩蛋兒的公雞一樣,扇乎著翅膀。”王麗秀。
“媽!”變紅的臉被白色衣服一襯托顯得更黑了,程壯無語地回頭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媽。
“有你這麽說你兒子的嗎…”
雖然到了縣城但王麗秀之前在村裡跟那些姐們兒漢子扯皮時葷素不忌的閑話說慣了。
“媽沒文化,那你告訴媽該怎麽說。”王麗秀。
“見之不忘,思之若狂,四海求凰。”程壯咧著嘴角。
“哦~~”王麗秀拉長尾音:“還是我大壯兒有文化。那這又是讓你不忘又是讓你發狂的閨女也是縣城的?是你同學?”
程壯臉上的笑收了一些:“不是。”
喜歡男人這件事沒敢跟自己老媽說,雖然大城市裡流行起“跨越性別,真愛至上”但村裡人還是講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你也認識他,等以後再告訴你。”
程壯。
王麗秀腦海裡依次閃過自己認識跟兒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那,咱們還搬去省會嗎?”
“搬!”程壯:“我走了,晚上回來。”
終於決定還是穿白衣黑褲,程壯抓了抓自己頭髮,想讓它們看起來順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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