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說的都是鬼話,還教助理撒謊,林大律師接受不了秦冬陽欺騙自己,他就可以隨便胡說。
秦冬陽偏吃這套,“睡得不好嗎?要不要去醫院檢查檢查做點兒乾預?”
“乾預?”沒病也不妨礙諱疾忌醫,林巍臉上的鄙薄之意分外明顯,“吃安眠藥?聽那些‘減少壓力放緩節奏’的廢話?”
秦冬陽永遠都接不住他的詰問,只能翕動兩下嘴巴。
手上案子都很複雜,律師的工作量不是哪個部門哪個主管強行規定出來的,走上這條道路就沒輕松,沒有什麽辦法“減少壓力”。
林巍在辦公室裡潑成蔚和張依卓的那些冷水是很有道理的——誰都別太理想化了,大律師還是小律師,業界翹楚還是普通一員,說到底都是社會這個龐然大物上的一個零部件,如果公檢法司是秩序體系上肝髒和腎髒般的存在,律師就是遊離於具體系統之外的蛋白酶和激素,身體利用不同器官把它製造出來,設定好了功能使命就不管了,結局是不斷壯大還是消亡凋零全憑實際情況。
既然絕大部分細胞都是工具和武器,為了整體存亡不惜個體命運,律師能憑什麽例外?
秦冬陽作為更渺小的弱者,面對這些無可改變的事,可以做的就是體諒理解惺惺相惜。
本來身上酸疼不堪,聽了這句話後立刻忘了,他很利索地裹好衣服給家裡打了電話,之後就下意識地整理房間。
林巍畢竟是個大糙男人,自己看著還挺像樣,家裡實在太亂。
還幸虧是毛坯房裡東西極少,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物資幾無長物,否則個中盛況必然無法想象。
不久外賣送來,秦冬陽下意識地看了看表,心說這根本就不是晚飯,而是夜宵。
林巍點了一客烤魚和一份葷素丸子,兼顧了自己和秦冬陽的偏好,但沒顧到營養搭配。
虧得烤魚底下鋪了不少菌菇和青菜。
林巍始終都把一個大整理箱當做桌子使用,這會兒搬到沙發上面,高矮更加合適。
只是兩人湊得太近,一言不發地吃東西有點兒奇怪,秦冬陽就找話說,“您還真挺會吃魚的。”
林巍盯他一眼,“這是罵人的話。”
“什麽?”秦冬陽沒聽明白。
“可以說我愛吃魚,”林巍耐著性子解釋,“什麽叫會吃呢?外面許多黑話,會吃魚的意思就是會挑刺!”
“呃……”秦冬陽沒有吃魚也被卡了一下,“我不懂……沒那意思……”
“不懂正常。”林巍放慢吃飯速度,“你夠乾淨,不像我這種人,跟著師父犄角旮旯滾出來的,該明白的明白了,不該明白的也明白了。但是盡量不要結巴!秦冬陽,是人都會緊張,可你非得把自己的緊張公布出來麽?等於請人快來攻擊,別說當律師了,做人都是大忌!”
秦冬陽一時不敢說話,好緩了緩才說,“別人幹嘛攻擊我啊?都不值得。”
“狼有鹿吃當然不理兔子,”林巍不耐煩了,“叢林裡只有狼嗎?獾鬣狐豺,不丁點兒老鼠科都是食肉系的,秦冬陽你那腦子能不能進化出點兒自保意識?”
剛熱烈完就能翻臉罵人,秦冬陽不敢委屈。
過程中都沒熱烈出溫情呵護來,何況都結束了?林巍就是這樣的林巍,他也不是才知道。
“不樂意聽?”林巍非給他夾一塊兒魚肉,好在是腹而不是背。
“沒!”秦冬陽趕緊說,“我知道自己笨,好在還有林律……”
“別指望我。”林巍又很無情地說,“我這人最自私自利。”
話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麽可說?秦冬陽只能認真對付那塊魚肉。
林巍又吃得快,很快放了餐盒,兩兩沉默老半天后竟然還能接上前面的話,“每個人都自顧不暇,秦冬陽,你長大了,學著看世界,別總看動畫片。這個社會有多複雜誰也描繪不全,總得會看才可能懂。”
秦冬陽忍不住問,“從哪兒開始?”
林巍又凝視他,“從學會不在乎開始,”他往秦冬陽的胸口比量比量,又朝自己指指,“比如睡覺這種事情,你要是樂意就別在乎,別覺得是成本,以後就不失望。林巍沒有回報給你,能明白嗎?”
秦冬陽還沒吃飽,但他吃不下了,這種毫不委婉的p u a令他心裡無法克制地悲傷起來,為了不惹林巍生氣,努力裝著平靜,“嗯,我不失望。”
林巍盯著他的眼睛細看,看了好半天,而後伸手替他抹抹唇角的油,輕聲說道,“當然可以戀愛,結婚。秦冬陽應該成家立業,告訴我就可以。”
秦冬陽眼望著他,情緒卻仍沉在走不進他內心去的淒然感裡,並沒琢磨別的東西,仍舊嗯了一聲。
“告訴我就可以,”林巍重複,“聽到了嗎?”
“聽到了!”秦冬陽聽他的話已經聽成了肌肉記憶,答得非常順溜。
林巍眸心深處那一點點極難察覺的溫情卻不見了,換個方向坐著,一言不發地看電腦。
秦冬陽留在原處感傷半天,回眼看看剩下來的飯菜,徹底沒了胃口,整理好了放在垃圾袋裡,而後發現廚房雖然從不起火,各種煙盒和酒水類的包裝垃圾也很驚人,彎下身去收拾半天,洗手時候覺得浴室也實在不像樣子,又收拾一陣,出來看看時間竟已過了午夜,嚇得忙喚沙發裡的林巍,“快休息吧林律,一會兒就凌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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