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秦大沛力度輕柔地拍拍他後脖頸,“不知道去哪兒就先跟哥回家,咱慢慢想。這兒還有什麽好玩的地方,等下回去查攻略,哥跟你玩透它,然後一起回家,饞你嫂子去!”
秦冬陽向前半步,把他哥的瘦長身子抱住,哽咽地說,“哥我都二十六了,不是離家出走的中學生,你不用這麽哄我。”
秦大沛嘿嘿地道,“八十六你也是我弟弟啊!”
X市除了漫長的海岸線最著名的景點就是被新城區包住的一片小丘陵,統稱鬱山,佔地不廣,主峰也不太高,只有八九百米的海拔,然而石奇洞異,很有一些可欣賞的地方。
秦大沛認認真真地領著弟弟玩,他是遊戲人間的性格,能花錢的地方絕不放過,什麽林中飛人什麽崖泉隧道,排多久的隊都不含糊,鈔票稍無用處就想打退堂鼓,“冬陽,那個什麽仙橋頂咱倆還上去啊?這景區的配套建設跟不上啊,沒有到頂的纜車,最陡的地方全得靠腿。說是海拔只有六百米左右,七拐八繞肯定得一兩公裡,明天咱倆的膝蓋不得廢啊?”
秦冬陽看看四周,發現屬他和他哥最年輕力壯,不好意思和秦大沛一樣大聲說話,使勁兒壓著嗓門,“爬山爬山的麽,直接到頂還有什麽意思?”
“坐纜車不能欣賞峰巒雲霧啊?”秦大沛永遠都有自己的理論,“誰說非得累成驢子樣才算見山川了?我跟你說這都是景區的壞心眼兒,把你弄得又熱又渴才能賣冷飲呢!顯示男性力量的事兒只有小年輕才熱衷,你哥我早就用不著了!”
旁邊聽到的遊客都忍不住笑,難得見著懶得這麽振振有詞的人。
秦冬陽略紅著臉,拖著他哥快走,“那也來了,怎麽都得上去看看。”
言辭遠比體魄給力的秦大沛就真累成了手長腳長的人形驢子,齜牙咧嘴地跟著弟弟往前爬。
秦冬陽發現自己真的輕視了六百米海拔,之前的緩坡和密林都是假象,最後一段山路真的要靠手腳並用地往上爬,陡就不用說了,峭壁立面光突突的,沒大植物,太陽毫無遮擋地射在人身上,沒幾分鍾就把他們烤得滋滋冒油。
就這樣秦大沛的嘴還不老實,“哎呀撒點兒孜然咱倆就是兄弟肉串,外焦裡嫩那種。”
“就不該來什麽道山,修道的最好神神秘秘邪邪乎乎,動不動就仙頂仙橋仙洞的,還愚弄人——無為而治道法自然,自然還煉個屁的丹?喝風就能羽化。咱們學法律的不信這一套,規矩都是制定出來的。嗯,法家你懂不懂?”
……
這人隨機性強,想說就說想罵就罵,覺得自己是學法的就是學法的,要切換回金融專業也很輕松。
秦冬陽學不來秦大沛的佻達,永遠先顧最實際的事情,“哥你腳下踩穩點兒!景區的保護措施做得再好這兒也是峭壁。”
秦大沛越累越得說話,“人這東西就是賤啊!舒舒服服待在屋裡不高興,非得出來找罪遭。咱哥倆還行呢,不常出門。巍子以前最愛攛掇人爬山,我總懷疑他想找個背靜地方殺人越貨。”
秦冬陽聽他提起林巍,不吭聲了。
峰頂有林,兄弟二人好歹摸了上去,卻沒心情欣賞美景,找塊草地就是一倒。
“哎呀媽呀,小山包子也挺難為人嘿!”秦大沛哼哼唧唧地嚷嚷,“這就充分說明一個道理,海水不可鬥量,山頭兒也不能光靠眼看。”
秦冬陽從來不泡健身房,三年辦公室蹲下來,體能遠比不上扁擔身材的秦大沛,他更累,卻覺得值,躺在草地上仰望樹冠間的天空,笑滋滋地聽著他哥叨逼叨。
再費力還不是上來了?
哥多有趣啊!
多熱烈多真實啊!
等躺夠了,又把背上來的礦泉水都喝光了,兄弟倆才站起身來憑崖憑橋,盡情感受一覽無余的美妙滋味兒。
仙橋頂,此刻雖未祥雲繚繞,透一口負氧離子極其豐富的空氣,也能無端地生出幾分超然世外的錯覺。
秦大沛偏得煞風景,“秦冬陽,過去說一人不入廟二人不觀井,爬山也差不多,必須得跟非常靠得住的人一起來,知道不?”
“嗯?”秦冬陽還在體會林風山息,腦筋較慢。
“哥跟你林律做同學的時候聽教授講過一例當地命案,甲乙本是朋友,甲欠乙錢,不想還,就把乙騙進野山去玩,趁其不備殺害了。人心太壞,人性就是動物性,學法的人單純不了,陰沉多思是自我保護的一種表現形式,你看巍子還有浩子,他倆性格不一樣,但有天真的嗎?哥這麽多年總是不放心你,就是不放心你的性格。”秦大沛望著蔥蘢幽深的山谷,語意鄭重,雙手卻反插著細腰,姿態與言論內容極度不搭。
秦冬陽聽他再次提起林巍,在山頂的爽風裡眯起了眼,“哥,我不想當律師了。”
“啊?”秦大沛挺吃驚的,“搞這麽嚴重?被哥嚇著了?”
秦冬陽搖頭,“哥要不來找我,我可能會換個城市去找工作,可你來了,我就想跟哥回家。回去總得乾點兒什麽,我不想再跟著林律了,從諾正和朗乾出來,我估計自己不一定還能看上別的律所……嘿嘿,真是眼高手低呢!這幾年我也見識到了刑辯界的殘酷,民商事其實差不多,那都是給戰神們準備的疆場,我這種反應不靈敏的小蝦米,沒有林律護著估計早就挺不住了。可我再沒用也不能混吃等死當米蟲,讓家裡和哥養活我,所以就想考個編制,事業編和國企什麽的都行,以後像哥說的,端碗安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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