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助理唏噓不已,“怎麽就這麽戀愛腦呢?”
屋內的秦冬陽又是一驚——戀愛腦。
真的是種病嗎?
“應該提倡理智的愛,”隋萌的聲音再次響起,“勇敢付出和全情投入也值得尊重。什麽東西都衡量測算有什麽好?普通人可以隨便發表看法,咱們不能,這是專業度,也是仁心。心理工作者還不能接納理解並且允許一切存在,這門科學沒有辦法發展。”
女助理大概又在吐舌頭,“對不起。”
“你還是小,”隋萌溫和地說,“多經歷些就懂得了。”
“我是太可惜了!”女助理仍舊歎氣,“咱們跟她多熟悉了?每次都笑吟吟地來,又笑吟吟地走,看著挺開朗的,到底還是……”
“我們幫人,”隋萌的聲音有些悠長,“不背負人。海女士芳華正茂,當然易引物傷其類,可這畢竟是她自己的選擇。成年人,健康也好,疾病也罷,總歸是有權利選擇歸宿的。”
隋萌的難得之處是從不強迫悲傷的人迅速樂觀,自己雖然是個家世優良才識過人的年輕女子,卻有解得世間萬般疾苦的老靈魂,憫宥而不苛求,有種靜靜等待的穩重,令人覺得安定。
“那我們……”女助理沉寧住了情緒,問她。
“葬禮時候送束花吧!”隋萌吩咐,“不用寫挽聯,她知道咱們送行了便成。靈魂倘有其他存在方式,願她輕松。”
女助理沒再說話。
幾分鍾後,隋萌進來。
秦冬陽回身看她,“我聽見了。”
隋萌也沒吃驚,只是笑笑,“我這地方還是太小,隔音實在不過關。也是沒想瞞著你,生老病死人間平常。”
這樣的“病死”。
“很年輕嗎?”秦冬陽問。
“三十六歲。”隋萌回答,“丈夫突發疾病過世,兩個人的感情很好,還沒來得及要孩子。海女士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關,掙扎了六年。”
秦冬陽不由想起沈浩澄的母親,據說這位長輩一生沒有走出喪夫之痛,好歹沒有主動結束生命。
“三十六,多可惜啊!”他喃喃地。
“那是我們覺得,”隋萌也望一望窗外,“姐已料到她會如此。”
“啊?”秦冬陽吃驚。
“海女士三十歲就是注冊會計師,”隋萌目視遠處的樓,“知性美麗,事業有成。她的人生之路走得異常順暢,父母愛丈夫疼,可卻偏偏缺少親人緣分——二十八到三十一歲這幾年先後失去了母親父親和深愛的丈夫,都因疾病……那是一個什麽都懂的人,卻沒辦法走出情感困境。知道尋醫知道求助,藥石總有不能到的地方。面對肯聽所有道理,所有道理都不奏效的病人,我們的力量太薄弱了。”
秦冬陽身上出了一層薄汗。
他未必什麽都懂,卻也肯聽道理,也……不怎麽奏效。
“這半年,她開始有失憶的症狀,”隋萌似乎不當秦冬陽是名病患,反而當他是個可以隨便聊天隨便討論惡疾的人,很富深情地回憶說,“上一次治療結束,她還對我笑言,說神經系統的病變如果繼續發展下去,連記憶的片段都不肯留給她的話,人生便真如永夜了。”
“姐!”秦冬陽聽不下去。
隋萌回眸望他,“怕嗎?”
“怕!”秦冬陽老老實實點頭。
“怕是好事。”隋萌卻說,“怕是留戀,怕是有羈絆。你和她怕的東西不一樣,就不會做相同的選擇。冬陽,我也是人,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難過,需要調節。都下班了,你陪姐出去轉轉吧!”
秦冬陽想也不想地點頭。
七年多的交往之中,隋萌從來都不隱瞞自己對秦冬陽的需要,這也是種救贖,是肯定和價值感。
姐弟二人信步走進商場裡去閑逛。
隋萌隨口詢問,“聽了一陣白噪音了,覺得怎麽樣?”
“挺好!”秦冬陽心疼她因職業受苦,乖乖地說,“心靜。就是總想睡覺,得硬忍著。”
隋萌憋不住笑,“不是告訴你可以睡了麽,幹嘛忍著?”
“睡著了放蕩形骸,在美女面前流口水說夢話怎麽辦?”秦冬陽故意逗她開心。
“你還挺有偶像包袱,這麽注意外表?”隋萌忍俊不禁。
“得尊重姐,”秦冬陽又認真些,“太隨便了容易引起觀者不適。”
隋萌轉而歎了口氣,“冬陽,你連這個都知道想,就得給姐力量,讓我覺得至少可以幫助朋友,這許多年的努力不是沒意義的事情。”
“怎麽會沒意義呢?”秦冬陽有些擔憂,“我不全靠姐麽?”
隋萌有些憂傷,“近現代心理學對於抑鬱症的研究無大突破,姐的整個青春都在這上,總怕是場無用付出。”
“絕對不會無用。”秦冬陽篤定道,“你別消沉。我就從來沒有想過自殺,這是姐的功勞。真的,我不會和海女士一樣。”
隋萌點了點頭,“我相信的。很多抑鬱症患者都聽不了這麽長時段的白噪音,反而煩躁。你能,說明是個靜得下心淡得住性子的人,可以好好配合治療。既然這樣,為什麽還會發展出軀體化反應來呢?冬陽,咱們容許自己差點兒行不行?努力忽略細枝末節的東西,比如我會不會因你的睡相不適。修養和素質固然是好東西,可對自己諸多要求,怎麽好松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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