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做過多少次葉知魚醒不過來的噩夢，而今天那個噩夢又仿佛在現實中重演了，陰霾籠罩著他，讓他的眼睛一秒鍾都不敢閉上。

　　六年前的那次，他在醫院裡失去了小魚，六年後的現在，又是醫院這個地方，只是卻並不會像那時候那樣絕望。

　　黑色的深淵裡，藏匿著一株跳躍的火苗。

　　夜晚的每分每秒都很難熬，簡池感受著葉知魚微弱的呼吸，感受著他的體溫和心跳，終於在天色快要破曉之際，等到了他指尖的輕微顫動。

　　簡池的的心也跟振翅的蝶翼似的，輕輕顫了起來。

　　“小魚？”

　　“……嗯？我怎麽了？”葉知魚艱難地睜開眼，感覺眼皮重逾千斤，明顯地腫了，渾身上下異常地難受酸軟。

　　醫生很快圍了過來，簡池低聲安慰他：“你昨天發燒了，等醫生先看看再說。”

　　葉知魚乖乖地不說話，醫生在他身上仔細檢查一圈之後，對簡池輕輕點了點頭，隨後退開。

　　體溫降到了37.3度，還有一點燒，他感覺渾身都沒有力氣，而胸口也隱隱作痛。

　　他之前就有預感要生病了，本以為能撐到回家之後的，沒想到在飛機上就失去了意識，一睜眼人已經在醫院裡了。

　　他知道，簡單的感冒倒還好，要是發燒，他的心臟估計會難受好一陣子，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緩過來，他對這種情況早有經驗了，並不太擔心，偏頭看向簡池。

　　簡池的模樣看著一晚沒睡，神情也有些冷凝。

　　“生氣了？”他輕聲問。

　　“……沒有。”簡池把他側臉的頭髮撥開，指腹在他的臉頰繾綣地摩挲了一會兒，“又不是你的錯。”

　　葉知魚的腦袋本來就有些發燙，這會兒更暈乎了，往被子裡縮進去了一點，眼睛彎著：“什麽時候能回去？”

　　簡池看著他：“你想回去嗎？”

　　“問的什麽話？怎麽會不想回去，有誰喜歡待在醫院啊。”他把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握住簡池停留在他臉上的手指。

　　簡池扯了下嘴角，笑了笑。

　　“阿池……”

　　“嗯？”

　　“是不是醫生檢查出我的身體有什麽問題了？”

　　葉知魚了解簡池，了解他表情下的情緒，也了解自己的身體。

　　“小魚，你以前是默認自己活不到變老那一天嗎？”簡池突然問他。

　　葉知魚聞言，眼眸微閃，那雙透亮的眸子跟清潭一樣澄澈，直勾勾看過來的時候，總像是氤氳了一層水光：

　　“以前是，但現在我想努力了。”

　　他想努力活得久一點，更久一點。

　　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怎麽會就甘心只體驗個二三十年呢，甚至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可能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那樣的人生有什麽意思？

　　“而且還有你呢，我要是那麽早走了，你怎麽辦啊……”

　　簡池聽著他的聲音，差點哭出來。

　　他緊繃下頜，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堪堪把奔湧滔天的情感給堵在心口，俯身輕輕吻了吻葉知魚額頭，啞聲道：“那就活下來。”

　　葉知魚看著他，知道他還有話沒有說完。

　　簡池花了將近十五分鍾的時間，解釋了他這些年利用生命之源主投的先心醫學項目，以及這其中最重要的、取得了突破進展的臨床手術。

　　他將葉知魚現在的身體狀況、未來可能會面臨的情況、以及手術的風險全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沒有一絲隱瞞。

　　聽他說完，葉知魚在病床上眨了下眼睛：“……百分之八十？這麽高？”

　　“哪裡高了……”

　　雖然簡池從客觀上知道這個成功率已經是極高的了，但越是到要手術的時候，那百分之二十就越是會在他的腦子裡無限放大，讓他恐慌。

　　“已經很高了，是我以前根本不敢想的成功率。”

　　葉知魚的身體裡仿佛驀地湧上了一股力氣，這種充滿希望的感覺簡直太美妙，讓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下了決心：

　　“我要手術。”

　　他認真看著簡池：“我會活下來的，你要相信我，這是你給我爭取到的機會，我更不會失敗。”

　　本來只是普通平淡的、一眼能看到未來的人生，突然間在幾個月前重逢的秋天裡就發生了變化。

　　五彩繽紛的希望接踵而至，讓他的期望也生根發芽，無法再接受那貧瘠且逐漸腐壞的生命。

　　“我想和你長長久久地走下去。”他說。

　　簡池握緊他的手，終於朝他露出一個笑：“好，我陪你一起。”

　　做好了手術的決定，醫生給葉知魚擬定了一個短期調養身體的方案，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裡，將他的身體狀況調整到適合上手術台的程度。

　　手術時間初步定於十天后。

　　在這期間，葉知魚需要在醫生的把控下，每天進行特定的鍛煉，服用藥物，再時刻根據身體的各項數據指標來隨時調整。

　　而簡池除了陪著他，還抽空聯系了律師，讓他在葉知魚睡覺的時間來一趟醫院。

　　周律給他做事多年，能夠幫他處理各種大小適宜，這次周律原本以為也是處理公司相關的事情，沒想到電話裡簡池的一句話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要提前擬定我的遺囑。”

　　他說過要陪著葉知魚一起，這個承諾的涵義就是，無論是生路還是死路，都要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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