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池慢慢走到病床前,手指在簡知魚的臉龐上面輕輕掠過,停在被子外的手臂上方。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幾下,指尖有些發顫,手指將簡知魚寬松的病服袖口緩緩往上掀,露出乾淨的皮膚。
再往上後,光滑的皮膚上卻驀地出現一點褐色的痕跡。
葉池的眼眶紅了。
整條左臂露出來,上面深深淺淺、新舊交替的小傷口讓他在那瞬間嘗到了萬箭穿心的滋味兒。
他佝僂著身子,甚至不敢去觸碰,將臉深深埋在簡知魚的手邊,壓抑的哭聲在寂靜的夜晚像極了孤魂的哀鳴。
他在那一刻終於徹底地崩盤。
不得不說,簡海平成功了,他在此刻真切地意識到,在真相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之前,可能他的存在對小魚沒有多大的幫助,而在這之後,或許他的存在還會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之後,他們倆真的還能心平氣和地回到從前嗎?
好像全世界都在說不能。
良久,葉池終於緩緩站起來,俯身在簡知魚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在他以往的認知裡,吻是會跟甜蜜掛鉤的,但這一刻的滋味卻酸澀得讓他落淚。
門外的人影微微晃了一下,林芙看見這一幕,垂下眼,無聲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她的心裡隱約含著怒氣,以及許多複雜的情緒。
但不管再怎麽樣,她都得考慮以後。
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不該她吃的苦和受的累也都吃了受了。
往事不可追,但未來總得光明,不能再被這一團亂麻給困住。
她跟簡海平很少意見一致,但這一次,她也覺得即刻將葉池送到國外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時間會抹平一切,幾年後,就會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包括那十幾年的時光。
這些崩潰、絕望、瘋狂、悲傷的愛意,也會在分秒的衝刷中慢慢消散。
好在,現在的葉池大概也願意遵從他們的安排了。
簡知魚的病情穩定後,林芙讓人給葉池打了一針,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太危險,高度的極端情緒之下,連鼻血都止不住。
把人放倒後,她吩咐把葉池搬到隔壁的病房暫且睡一覺,自己坐在簡知魚的病床旁,安靜地等他醒來。
約莫早上六七點的時候,病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隨後有些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冬天的天色亮得晚,此時的光線並不刺眼。
他眨了眨眼睛,視線慢慢聚焦,意識漸漸回暖,渾身都沒什麽力氣,剛醒就覺得疲憊。
又住進醫院了啊。
他想起犯病前的那通電話,視線微微偏移,看到了身旁坐著的林芙,輕聲開口:“媽……”
閉目養神的林芙睜開眼,看著面前養了十八年的孩子,有些失神。
她注視了一會兒簡知魚的眼睛,即便心裡明白,被調換這件事不是他的錯,但滋生的情緒卻很難控制,五味雜陳,複雜難言。
簡知魚並不傻,通常情況下,林芙在他發病恢復後不是現在的狀態。
他對上林芙的眼神,瞬間就看懂了那其中的意味——那通電話並不是胡說八道,而是需要他面對的事實。
“我睡多久了?”
“沒多久,差不多一天吧。”
林芙看了他一會兒,緩緩道:“跟你打電話的那個人你不用管,已經解決了。”
簡知魚的睫毛在微亮的天光中淺淺地晃動了一下,問她:“葉池呢?”
林芙臉色變幻一瞬,沉下聲來:“他睡著了,等會兒來看你。”
“嗯。”
“知魚,”林芙輕聲喚他,態度放緩:
“這些年,我為你花了很多心力、很多錢,你都看在眼裡,我沒有要求過你什麽,這次媽媽想求你,你和葉池……你們兩個以後就不要再聯系了吧。”
簡知魚心頭一疼,視線轉向天花板,沉默良久,道:“葉池那邊你們也已經勸了吧?他答應了嗎?”
“……答應了。”
“哦,”簡知魚眼眶有些酸,他費力睜大了眼睛,“那以後……”
“以後大家各自回歸原本的生活,橋歸橋路歸路,互不打擾,你們的姓也重新換回來,你的親生父母大概率會被判刑,但我會給你付大學四年的學費,你不用擔心。”
簡知魚撇開頭,聲音略帶沙啞:“不必了。”
“……知魚,其實你一直都想脫離這個家吧?只是我一直攔著,說起來,這也算遂了你的願是不是?”
簡知魚勉強扯了下嘴角:“是啊,你們也如願了不是?”
林芙嗤笑了一聲,笑意不達眼底:“等葉池……哦不,等簡池歸心,那才算如我的願。”
她養了簡知魚這麽久,已經不願意再去糾結這其中的得失了,她隻想向前看。
算算時間,葉池也差不多該醒了,她站起身:
“等會兒我會讓你和葉池見一面,在這之後,你們就當陌生人吧。”
快要走到門口時,林芙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是沒忍住,開口問:
“昨晚我看到他吻你,你知道他對你的感情嗎?還是說你們已經在一起了?”
簡知魚愣住,怔怔地看向她。
他的表情讓林芙終於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顯得有些涼薄:“沒有啊,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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