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句難聽又殘忍的話:
柳敏明不是不能死,而是不能死得這麽狼狽。
因為太多人會因為他的氣節不保而利益受損。
這事就算警方介入,最終不會有太大的負面影響,因為藥物的存在都是事出有因、合法合規,反而有可能控制住柳敏明的舉動,他總有一些在意的東西。
薛霽真卻喃喃道:“那得多難受啊……”‘
一心求死的人,連死也不能做主麽?
他開始反思自己白天和沙馳聊天的時候,對這件事的看法有些過於冷漠了。
賀思珩一怔,輕輕扶著他略有些僵硬的背脊,一點點揉按,直到對方放松下來,才提起去年的一樁事:“鳳老爺那個角色,最開始是留給柳敏明的。”
內地電影圈也同港圈一樣愛抱團。
《滴綠》這部電影從頭到尾就沒有在展開過正兒八經的試鏡,大大小小的角色全部走的內推,進入決賽圈了,才由沙馳本人親自過目選擇。
他選柳敏明,一方面是對方演技擺在這兒,是多年的好友;另一方面是為報老廠長的信任和器重之恩,願意把重擔交給當年將將而立的“小沙”。
沒成的原因也很簡單,去年年底柳芳過冥壽那天,柳敏明發病送去搶救,身體機能急速下降,縱使有心,也再支撐不起長周期的拍攝工作。
“小真,別多想了,安心睡吧。”
賀思珩並不想多說太多讓人難受的話題,更不想看到精神鬱鬱的小真,這樣會讓他莫名恐慌。吹乾戀人的短發,又輕輕吻了吻對方疲憊的、可憐的長睫毛,賀思珩收好東西,這才回到床上將人整個擁緊在自己懷裡。
這一晚,薛霽真睡得不太安穩。
他在汪裕那兒上課時,很多教材就來自柳敏明的作品。
很長一段時間裡,老汪帶著他拉片,一點點的分析講解,薛霽真天賦擺在這兒,自然學得又快又好。那時的他雖然不能全然地讀懂柳敏明狹長鳳眼裡的憂愁,可演得多了,見得多了,漸漸就有種說不出的共感。
有人靠這一行賺錢吃飯,有人是真的用生命在熱愛。
如果連熱愛的理由都失去,那人生必然會徹底喪失信念。
*
《滴綠》還在鳳家的階段,氛圍是極矛盾的純情加荒誕:
一邊悄無聲息地掩埋肮髒,一邊又在燈火闌珊處描繪出淋漓盡致的少年心事。看似花團錦簇,實則滿地是封建糟粕碾碎的殘穢,更突兀的是,雪花梅花這樣象征純白、高潔的意象,會以各種形式或合宜或滑稽地出現在每一幕重頭戲中。
要轉去梅花嶺基地當天,又是大雪。
天氣預報說,在這之後G省的冬天就徹底結束了。
出發之前,薛霽真想了想,說:“珩哥,你回去吧。”
賀思珩給他系圍巾的動作一頓:“再過兩天吧。”
來都來了,早兩天、晚兩天又有什麽區別呢?
於是,賀公子得償所願留了下來。
這一天,《滴綠》劇組忙著修整沒開工。
當天傍晚,有一個首都IP、昵稱亂碼的網友發博,稱【演員柳敏明於XX醫院搶救失敗、現已過世】。緊接著,看到這條博文的網友如同被炮仗炸到臉上一般,紛紛跳起反駁——
“怎麽可能,他才48歲!”
“不是,娛樂圈還有同名同姓的嗎?”
“看看轉發量,造謠有你好果子吃!”
“看了眼日期,今天也不是愚人節啊?”
不到二十分鍾,熱搜詞條已經飛速跨入內環。
停擺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柳敏明工作室對此也無回應。
廣大劇迷和粉絲陷入了極度恐慌之中!
晚上7點,《滴綠》劇組還在開會,仍然是沙馳的助理打斷了流程,他一臉驚慌跑進來告訴老板:大事不妙了!說著,將手機湊到了沙馳耳朵邊。這個電話接完後,後者第一時間看向薛霽真,當即就問:“賀思珩的飛機能飛嗎?”
此時此刻,誰也顧不上調侃賀總和小薛老師。
他們大多隻慶幸:幸好賀思珩還沒走。
畢竟全天候待飛的私人飛機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薛霽真深深吸氣,恍惚到找不到實感!
賀思珩把溫度合適的水喂到他唇邊,溫熱而乾燥的手掌托起他的臉頰。薛霽真機械性地吞咽,嘴唇緩緩恢復水潤的紅色。擋風簾再次掀開,那憐先是掃了一眼,又若無其事走近挨著坐下,歎了口氣。
“是真的?”
“嗯。”
“沙導那邊怎麽說?”
那天的談心結束,薛霽真心裡隱隱就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當晚和賀思珩聊過後甚至想了最壞的結果:如果柳敏明真的出事,沙馳一定會暫時放下手裡的事情回去,哪怕只是見最後一面,去追悼會獻上一束花。
現在事情真的不好了,沙馳直接借了賀思珩的私人飛機千裡迢迢趕回首都。
“事情緊急,咱們就當放個短假。”
更晚一點的時候,沙馳打來電話。
他聲音喑啞,語氣更是顯而易見的頹喪傷心:“替我謝謝賀總,明天下午我應該就能回來了,你們別急,這一天就放放假休息吧……”
薛霽真也一時無言。
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人離世,他感覺到一股從心裡蔓延出來的難過。從前隻當柳敏明是素未謀面的教材老師,這幾天知道了太多他的生平,才了解就離開,這種心情來的猝不及防,直到訃告出來,薛霽真仍然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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