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沒有想過,”裴渡道,“為什麽在教室那麽緊張的美院裡,蔣明欣可以單獨申請到一個畫室?”
“那是公共的……”
“但從來沒有別人去過對吧?”裴渡說,“沒有必要為他擔心,這是你第一次撞見,但絕不是他第一次做。”
裴渡逼迫他去面對現實,聞秋也無法再去忽略那些細節:為什麽畫室從來沒人來,為什麽角落裡會擺著一張折疊床,為什麽總是點著濃濃的熏香,仿佛想要遮掩一些味道……他想起在香水展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蔣明欣就笑嘻嘻地告訴他:世界是個大妓院,每個人都是出來賣的,只是賣的東西不一樣罷了。
他想他對蔣明欣的憤怒,本質上來源於他對自身無能為力的憤怒。
同為OMEGA,他們不過是同病相憐。
第52章 “讓我自己來”
想明白問題的根源後,聞秋無比後悔自己說過的話。
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出賣尊嚴的滋味,有時候就是為了一點點錢,一個機會,一些保障,像他們這樣一無所有的人就會被迫出賣全部。
可是該如何道歉呢?怎樣才能求得蔣明欣的原諒?怎樣才能彌補他失去的機會?聞秋抬起頭,看向裴渡:“我害他沒法去零一美術館參展……你可以幫忙嗎?”
“我沒聽過這家的名字,可能需要問一問。”裴渡拿起手機,“不過也可以不那麽複雜,與其跟著學校出去蹭展位,不如在博世開獨立畫展。”
博世美術館,是全江河市、不,應該說是全國最大的私立美術館,能在那種地方辦展的藝術家,實力和人脈缺一不可。
“可以嗎?”聞秋眼巴巴地問。
裴渡撥通了一個號碼,示意他等待。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裴瀟歡快的聲音響了起來:“哥,找我什麽事?”
裴渡簡單說明了來意,裴瀟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沒問題啊,我去和蘇媛姐說一聲,她上次托我找一幅明朝字畫,還欠我個人情呢。我現在就去問,十分鍾後給你電話。”
果然十分鍾不到,裴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表示檔期隨他挑,一同被推過來的還有一個策展人的微信。
聞秋心裡再次感慨,這世上任何看起來麻煩無比的事,在裴渡那兒或許隻消幾個電話就能解決。可對自己來說,這又是很大的恩情,裴渡現在為他做的,絕對超出了“安全繩”的職責范圍。
裴渡安排好了展覽的事,就伸手來摸摸他的腦袋,“做得好。”
聞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這莫名其妙的誇獎是從哪兒來的。
“誇你開竅了,總算知道怎麽正確使用資源了。”
“……”聞秋不動聲色地挪開腦袋,不讓他摸。
裴渡笑眯眯地看著他:“來,既然都開竅了,還有什麽煩惱都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聞秋知道他說的是金綾工作室的事,然而他就是死倔到底:“唯獨這件事你別管,讓我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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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聞秋早起做了很多不同口味的青團,分成了三份,一份留家裡,一份準備帶給裴渡,剩下一份放在了背包裡,然後就去了學校。
他和蔣明欣約在了學校咖啡廳,把打包好的青團送給他,然後說了展覽的事。
他以為蔣明欣會猶豫,畢竟這個機會對於一個學生來說未免太有挑戰性了,沒想到蔣明欣興衝衝地就應下了,“好啊好啊!”
然後他張開雙臂,熱情主動地給了聞秋一個熊抱,好像他們不曾有過口角,“裴渡那小子是真的牛逼啊,遇到這種男人早點嫁了吧,別讓人給跑了。”
聞秋心裡存著事,忍不住問道:“你不會覺得惶恐嗎?”
“惶恐什麽?”蔣明欣歪了歪頭。
“得到一些自己承受不了的東西,而且無以為報。”
蔣明欣聽懂了他的意思,倒不如說這一路他都見證著聞秋的掙扎。他笑著拍了拍聞秋的肩:“怎麽會,這一切都是我們應得的好吧。”
聞秋不解地看向他。
“我們OMEGA從小到大遇到過多少危險,遭受了多少不公,我們想要做任何事,都必須付出別人好幾倍的代價,你想想是不是這樣?”蔣明欣說,“就說我吧,我是從窮鄉僻壤考上來的,如果我不出來讀書,早就被家裡賣給不知道哪個ALPHA做老婆了。我從初中開始自學畫畫,家裡沒給我出過一分錢,因為他們覺得OMEGA什麽事都做不成。”
蔣明欣握住了聞秋的手,聞秋才發覺他的手指粗糙,和自己一樣是一雙做慣了重活累活的手,“再說你吧,你長得那麽好看,我不用猜都能想到你從小到大遇到過多少惡心事。”
聞秋的腦海裡劃過了一連串的身影,從盧毅龍到崔經理,從曹老板到魏梓英到張明奇,這些毫無罪惡感的戕害者們,他們選中自己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是個沒有依靠的OMEGA。
“他們ALPHA呢,一輩子輕輕松松,想得到什麽都很容易。我們千辛萬苦才能走到他們面前,還要被他們摟摟抱抱佔便宜。”說著,蔣明欣惡狠狠地叉起一個青團,“這個世界本來就對我們不公平,不要怕去爭取利益,那不過是奪回我們本來應得的。”
聞秋不由微笑起來,雖然他並不是完全認同蔣明欣的話,然而這種理直氣壯的勁兒,還是讓他心中寬慰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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