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得不說,他其實還有點享受裴渡的愧疚,好像兩個人的身份完全倒轉,裴渡變成了那個小心翼翼、努力討好的人。
差不多一周後,聞秋感覺自己的生活已經恢復如常,雖然有的時候會無端陷入抑鬱的情緒。他又去了一次醫院,換了一些藥物,吳醫生現在每周會來裴渡家,專程為他做心理治療。
從各方的反饋來看,他的心理問題似乎挺嚴峻。但聞秋自己卻很輕松,相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裴渡則私下裡詢問過吳醫生,吳醫生的神情很凝重,她形容聞秋是“一隻早就滿是裂痕的花瓶”,他已經承受了太多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的創傷,其實早就到了搖搖欲墜的極限,決不能再經受更多的刺激了。
現在之所以他還能維持著基本的正常生活,是因為他願意相信自己很幸福,“也就是說,等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碎掉的那一刻,心理就會徹底崩潰。”
裴渡聽得膽戰心驚,在那天夜裡他甚至做了噩夢,夢裡花瓶墜地,摔得粉碎,然而濺出來的不是碎片,而是濃稠的鮮血。
他急喘著從夢中驚醒,就看到身邊聞秋安靜的睡顏。寶寶睡在他倆的中間,小手揪著聞秋的衣袖,睡得很香甜。
裴渡捂著狂跳的心臟,後背被冷汗浸得濕透,他已經醒來了,夢魘卻並沒有放過他,滿是裂紋的花瓶在桌子的邊沿搖搖晃晃,他深深恐懼著在某個不經意間的瞬間,就聽到一切崩塌碎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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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秋一度以為裴渡會追問關於安雲起和親子鑒定的事,然而裴渡隻字未提。他不僅沒有問,而且還慷慨地分享了信息素,幫助小知了進行治療。
他比誰都快地進入了父親的角色,簡直比親爹還上心,只要是有空余時間,他總是陪伴在孩子左右。聞秋時常覺得他做得太多了,多到簡直叫人有些負擔。
這天聞秋寫完劇本,切了水果,就找到了陽光房,發現裴渡正在陪小知了玩耍。每天無論多忙,他都雷打不動地至少陪孩子兩個小時。
冬日陽光透過玻璃落進來,把房間照得溫暖又明亮。寬闊的房間裡鋪滿了軟墊,兩邊各安裝了一隻小球網,裴渡正在陪小知了踢皮球。
小知了人小但氣勢不小,小短腿搖晃著,帶著皮球奔突盤帶,居然踢得有模有樣。裴渡的角色則更考驗演技,他既提供了足夠的挑戰,又給了小知了發揮的空間,一會兒讓小知了急得哇哇大叫,一會兒又讓小知了高興得眉飛色舞。
見聞秋來了,小知了更加起勁,大老遠就飛起一腳射門,裴渡作驚訝狀,飛快地下地撲球,然而只差分毫,還是讓皮球進了網。
“耶——!”小知了興奮得跳起來歡呼,像隻小麻雀一般飛到聞秋身邊,繞著他的腿轉圈,“爸爸!爸爸!我贏啦!”
裴渡就坐在地上,額頭上掛著汗珠,一邊呱唧呱唧地鼓掌一邊笑著誇獎道:“寶寶太厲害啦!”
聞秋平時也陪小知了玩,但只有裴渡在身邊的時候,小知了才會這樣活潑這樣快樂。空氣中彌漫著裴渡刻意釋放出來的ALPHA信息素,在玩耍的過程中,小知了既鍛煉了身體又得到了治療。
他一把將孩子抱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嗯,小知了真厲害!”
剛運動完的孩子熱乎乎軟綿綿的,像小狗一樣氣喘籲籲,聞秋抱著他走到裴渡身邊,笑著說:“你去休息吧,這邊我來帶。”
明明每天都那麽忙,薑助理的電話都快打爆了,可是他連手機都沒有帶進房間。
“嗯。”裴渡說著,也轉過臉頰,就像一個等待誇獎的孩子。聞秋無奈地也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裴渡就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
臉上蓋著老婆的香吻,裴渡出去洗了個澡,簡單吃了點東西,然後開了個視頻會議,處理了大量堆積的工作。做完後差不多就到了晚飯時間,那邊保姆準備好了晚餐的食材,裴渡過去一通利索的爆炒煎煮,漂漂亮亮地做了一桌的菜。
他走到陽光房,準備去喊老婆孩子吃飯。地上開著地暖,房間依然十分暖和,裴渡進門一看,忽然呼吸就止住了,腳步也不自覺地放輕了。
他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正躺在軟墊上,睡得無比香甜。聞秋側著身子,懷裡抱著柔軟的抱枕,小知了大字型躺在他身邊,吃飽的小肚皮腆得高高的。
皎潔的月光透過玻璃,灑落一室的純白,這無垠的輝光也照耀著他們,好像天使的羽翼垂落下來,照拂著他們甜美的夢境。
裴渡沒有急於叫醒他們,而是安靜地盤膝坐下來,長久地凝視著這副場景,恍若也身在一個不必急於醒來的夢中。
得剛知真相時,他曾一度非常慌亂,然而現在的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當然,也可能是瘋得徹底,這事兒不好界定。
他很認真地從頭到尾思索了整件事,確認了自己想要得到什麽,以及絕對不想失去什麽。毫無疑問總有一天他必須告訴聞秋真相,因為他要做小知了名正言順的父親;但何時告訴、怎樣告訴,都需要技巧。他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並盡量將聞秋的怒火減到最輕。
裴渡冷靜地在心中構建好了一張任務清單,每一個步驟都清晰分明,接下來只需要精密嚴格地執行。
首先,他必須盡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試著修補花瓶。他必須把過去所有虧欠的都補償給聞秋,用更多的愛填滿那些傷痕的縫隙,以及最重要的,用自己的信息素治好孩子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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