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卜丁長大了也一樣幼稚。林欽舟站起身,像小時候一樣居高臨下看著對方:“抱歉,不過我覺得是你搞錯了先後順序。我先回房間了,再見。”
“你什麽意思,你別走啊,給我說清楚,什麽叫我搞錯了順序——”
第82章
夏季的日出總是尤其的早,清晨六點多太陽就已經明晃晃地掛在半空,將一切曬得懶洋洋的。林欽舟在民宿附近的一家小商店買了香燭紙錢,裝在隨身背著的黑色背包裡。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十年前這家商店就已經開在這裡,那時候的店主是個姓孫的老頭兒,夏天的時候喜歡穿白色背心和黑色褲衩,手裡總拿著把破了個洞的蒲扇,搖啊搖的。
林欽舟喜歡他家的一種綠豆棒冰,是個很少見的牌子,別家都買不到,他和李洋海經常過來買,一塊錢一根。
後來秦越來了,跟他一起過來買棒冰的人就變成了秦越,但比起綠豆棒冰,秦越更喜歡吃一款香草奶昔。哪怕知道香草可能是從動物糞便中提取的,也還是喜歡。
每天傍晚,在秦越忙完之後,他倆就常常一人一根綠豆冰,一人一杯香草奶昔,邊吃邊沿著環島路瞎逛,有時候走去海邊,有時候進山裡。
林欽舟那時候就覺得他哥身上總是香香的,有股很好聞的味道,一度懷疑他是吃香草奶昔吃的。
而現在這家小小的商店居然還在,只不過守在店裡的已經不是白背心黑褲叉的孫爺爺了。看店主的模樣,像孫爺爺的兒子。
“老板,有香草奶昔嗎,有的話給我來一個。”
到山下時一杯奶昔剛好吃完,林欽舟把木棒子咬在嘴裡,從背包裡翻出個塑料袋,將木棒子和奶昔杯一起丟了進去,然後慢吞吞地往山上爬。
北邊五座山,各有各的用場,林欽舟現在爬的這座就是島上的“墓園”,姥姥和姥爺就被葬在這座山上。
林欽舟出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剛開始兩年是忙著治病和融入新學校,林瓏也在那時候將工作重心放到了國外,索性全家跟著一起移了民。
這期間林欽舟不是沒想過回來看看姥姥姥爺,但林瓏不放心,怕刺激他,總說要等他病情穩定些再說。
後來他不斷地治療、不斷地吃藥,病情穩定了,心也麻木了,很少再想起珊瑚嶼上的事情,連帶著對姥姥姥爺的記憶也開始模糊,想回去的心也漸漸沒那麽強烈了。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是恐懼回去的,盡管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恐懼些什麽。
至於姥姥姥爺的墓地,林瓏請了島上的人幫忙祭掃,對方會定期發來一些照片給他們,林欽舟也看過幾回,那人打理得十分用心。
林欽舟那時以為對方是他們家哪個交情不錯的親戚或者朋友,現在想來,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秦越。
過幾天就是七月半,島上的人對這個日子看得很重,林欽舟一路上來,見到不少墓碑前放著鮮花和貢品,偶爾還有幾枚不小心被風吹跑的紙錢。
姥姥的墓前林欽舟隻來過一次,就是姥姥下葬那天。當時林欽舟腦子已經不是很清楚,很多細節都模模糊糊的,像隔著紗。
他隻記得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場雨,他木木然地站在墓前,周圍人都在哭,林瓏哭得最傷心,幾乎撲在墓碑上。
但他卻似乎什麽感覺也沒有,遲鈍又被動地接收著外界那些嘈雜的聲音。最後兩眼一黑,直接暈倒在墓前。
不過姥姥和姥爺是葬在一處的,所以林欽舟還是挺容易就找打了那兩個墓碑。
和他很多次在照片裡看到的那樣,周圍被打理得很乾淨,一根雜草也沒有,墓碑也乾乾淨淨的,看得出來有被經常擦拭。
林欽舟把包裡的水果拿出來,因為沒有碟子,就直接連著袋子放在地上:
“姥姥、姥爺,知道您倆不會講究這個,應該不會怪我吧?對不起啊,過那麽多年才來看你們,是不是覺得白養我這個孫子了?”
“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生了病,忘了很多東西,一直不敢回來……”
出門時陽光很曬,林欽舟還全副武裝地戴了帽子口罩,結果一會兒功夫天就陰沉下去,烏雲大團大團地飄過來,將太陽遮得嚴嚴實實,但氣溫還是燥,壓得人喘不過氣。
【姥姥。】
林欽舟在心裡叫了一聲。扯了扯嘴角,對著墓碑上的照片露出一個笑。
照片上的姥姥還是當年的模樣,看起來溫柔又慈祥,總是笑眯眯的很好說話。只有在教訓林欽舟的時候會故意板著臉,顯得有些凶,但堅持不了幾分鍾就會被林欽舟鬧得笑出來,拿他沒辦法。
【姥姥,對不起。】
喉結上下滾動,林欽舟將雙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
他覺得自己其實是有很多話想說的,可事實是除了一聲抱歉,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說些什麽。
沉眠的人是抱著怎樣的心情陷入長眠,他已經無從得知,困在這裡的人又是抱著怎樣愧疚的心情活著,他也無從得知。
只有他自己躲在一場長達十年的失憶裡,活得心安理得、無知無覺。
當年的遺憾已經無法挽回,他甚至不能為自己找什麽借口,因為他始終還是覺得姥姥的離世跟他和秦越有莫大的關系。
但現在他回來了,不但沒有認識到錯誤,還想著繼續和秦越走上那條布滿荊棘、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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