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擔心路與北記恨她,同時也隱隱擔憂自己的話會毀了他對於蘇淮關於初戀的憧憬。
畢竟父母連同著思慕著的人同時隱瞞欺騙自己,這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毫無芥蒂地付之一笑的。
葉雙將手放了下來,神色有些疲憊:“我怕他恨我,也怕他恨蘇淮……更怕他還愛著蘇淮,但是蘇淮卻早就在M國找到了相愛的伴侶,兒女繞膝了。十年真的太漫長了。”
“但是發炎了的傷口強行拖著、捂著,它也不會愈合,反而會惡化得越來越厲害。”
路向南聽懂了她的顧慮,畢竟葉雙所擔憂幾種情況,才是現實生活中最有可能發生的。
只是他沒想到,那個在他印象中一直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女強人,居然也會因為這些擔憂而變得如此優柔寡斷,甚至不惜掩耳盜鈴。
路向南看著葉雙已經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生出白發的頭頂,終於感覺到這個一直保養得當、精明強乾的女人也不知不覺地老了,變成了個會逃避會軟弱的普通小老太太:“而且你沒想到,這世界上傻子居然這麽多。”
葉雙歎了口氣。
誰說不是呢。
在這樣的快餐時代,誰能想到居然真有人靠著心底的回憶,就能守著一個甚至從沒有在一起過的人整整十年?
如果是路與北是因為一直喜歡蘇淮,所以不願意走出來,還情有可原……那蘇淮又是為什麽呢?
葉雙想起了那年夏天,蘇淮在衡高門口看見她,那張從來都不見太大情緒波動的臉上突然因為憤怒而破碎的表情。
她苦笑一聲,喃喃說:“或許真的是我做錯了。”
*
書房的門微微掩著,路與北在門口稍稍停頓了一下,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看了一眼坐在書桌前的路竟成,緩步坐到了他的對面。
屋外陽光正明媚,照射進屋子裡,透過光線能看見空中漂浮著的細小灰塵。
兩人對坐許久,路與北先開了口:“爸。”
路竟成看著路與北。
少年時期那頭張揚囂張的白發早就被沉穩的黑色所代替,英氣冷峻的五官比起他仔細看要更像葉雙,笑起來從容,不笑時卻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威迫感。
他已經長成了一個很出色的成年人,再也看不見當年那股叫人頭疼的乖戾混勁兒。
路竟成雙手交握著,緩聲說道:“你高一剛剛開學沒多久,因為逃課和外校的人打架招來警察的事,黃校長曾經來找過我一次。他和我說,這次只是小打小鬧,但如果你再繼續這樣下去,等萬一真犯了事,再後悔就晚了。他讓我不要光顧著工作,平時也要好好考慮一下孩子。”
路與北沒想到路竟成會和他說這個,眼神動了動。
雖然時間已經過了很久,路竟成說的那件事他也隱約還有點印象。事情的起因是胖子開學後不知道怎麽被外校一群小流氓盯上了,落單的時候暗地裡被勒索過兩回。
他那會兒年輕氣盛,知道這件事後,也沒想其他辦法,直接就簡單粗暴地把人引出來打了一架。
對方人多,可他心狠手黑,打起架來有股不要命的勁兒,最後雖然贏了,但是鬧到了警局,兩邊都沒落得好。
現在想想,後來事情能無聲無息地平下去,的確只能是他爸在後面替他擦得屁股。
路與北說:“所以你就想要找一個人來看著我?”
路竟成點了下頭:“黃校長找過我之後,我和你媽就商量過這個事,誰知道剛剛萌生出這個想法沒兩天,蘇淮就出現了。他那會應該才剛剛過完十四歲的生日,又瘦又單薄,但是眼神卻很清亮。我們幾乎一眼就看中了他。”
“成績優異、年齡相仿,而且不卑不亢,進退有度。”路竟成頓了頓,說,“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家裡才剛剛遭過難,需要一大筆的現錢。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路與北聽著路竟成的話,心中微微刺痛。但是卻不是為自己,而是因為蘇淮。
那個時候他還那麽小,從被所有人捧在手裡的天之驕子淪落到不得不為了生計,去簽一份為期三年的賣身契,以五十萬的價格把自己賣給一個劣跡斑斑、脾氣不好的大少爺做貼身保姆,他心裡該有多委屈。
路與北太明白自己高一的時候有多頑劣,就是個憤世嫉俗的小炮仗。而且又因為家世地位的關系,衡高裡面最不缺的就是拜高踩底的人,蘇淮為了和他做朋友,背地裡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我從沒有因為這個怪你們。”路與北說,“我當年什麽德行我太知道了,黃校長說的沒錯,你們擔心的也沒錯,如果不是你們讓蘇淮拉了我一把,最後高中我能不能堅持著讀完都是個未知數,我很感激,你們選中的那個人是蘇淮。”
如果換做是十年前,他還在高中,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能還會覺得憤怒,可是過了這麽多年,他都已經快要而立,早已經不是那個衝動易怒的少年。現在他再聽見這些事,他唯一遺憾的反而是當年那份合約,他們給蘇淮給的實在是太少了一點。
如果當初這筆報酬能再高一些,高到直接能幫蘇淮還清家裡的外債,他高中的三年說不定能過的更加輕松一些。
“蘇淮的確很好,是個前途不可估量的優秀孩子。”路竟成對路與北的話給與肯定,同時卻也充滿了帶著壓迫感的審視,咄咄逼人道,“但是我不明白,他再優秀,也是個男孩子,你有的他都有,你怎麽能喜歡上他?小北,你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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