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才止住血的鼻腔又是猛地一熱,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背抵住鼻子,恍惚中仿佛清晰地聽見了鼻腔深處毛細血管正在破裂的細微聲響。
蘇淮察覺到了他的停頓,出聲問道:“好了嗎?”
路與北僵硬地挪開視線,心底突然感覺到某種不可言說的慌張。
啞聲說了句“好了”,將毛巾重新蓋在蘇淮的腦袋上,甚至來不及關燈,掀開自己的床簾幾步爬上了自己的床位。
隔著被子,他甕聲甕氣的聲音聽著有些失真:“中午打球沒補覺,晚上突然好困。我先睡了,你也快休息。”
蘇淮將頭頂的毛巾拿了下來。
下意識地抬頭,看著斜上方因為剛才路與北上床動作太大,這會還在不停晃悠的床簾,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靜坐了幾秒,心中浮現出一絲微妙的探究情緒:今晚上的路小少爺看起來好像有些反常。
但想了想,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後還是沒追問。
他起身將兩人用過的毛巾分別掛好,隨手把燈熄滅後也爬上了床。
蘇淮已經累了一天,閉上眼很快就呼吸平緩了下去,可在他對面的路與北卻心煩意亂,怎麽也睡不著。
拿出手機點開微信,路與北把胖子從黑名單裡放出來,怒不可遏地發出一條消息。
【一路向北:你特麽地從哪裡搞來的垃圾小黃文?】
都已經快到凌晨,對面胖子竟然也沒睡,看見他發來消息,秒回道:【嘿嘿,都這麽晚了還沒睡呐,路哥你是全看完了?】
路與北神色危險地盯著那句“嘿嘿”,正要回話,就見對方又迅速發了一條幾十秒的語音。他沒耐心去聽他廢話,直接點了轉文字。
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熟悉導致代入感太強,明明是一大段毫無情緒的文字,卻幾乎讓他立刻聯想起了胖子標志性的猥瑣笑聲。
【周雋安:那篇文是我晚自習逛論壇看到的,置頂加精貼,熱度全站前三,好幾千人追連載呢!一開始瞧見名字的時候,我也覺得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瞎幾把扯什麽!但架不住這離譜玩意兒是真上頭啊,把所有連載追完之後,我一大老爺們竟然被這麽硬生生說服了窩草!
從今天起,路哥,我就是你和蘇神的cp粉了,我宣布‘風餐路蘇’szd!】
路與北從一堆廢話裡精準捕捉到了扎眼的關鍵詞,舌尖抵了抵左邊的後槽牙,嘗到了點淡淡的血腥味兒。
【一路向北:什麽論壇?】
【周雋安:那個不重要,下次見面再細說。】
【周雋安:現在有另一件關乎我生死存亡的大事,路哥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胖子像是壓根沒察覺到他暴風雨前的寧靜,樂呵呵地回他。
【周雋安:聽說蘇神上學期期末給你專門整理了套語法錯題本?】
【周雋安:這麽好的東西可不興吃獨食啊!再過半個月又要小測,路哥你看能不能友情分享一下?】
【周雋安:我這個菜雞真的很需要。貓貓憨笑.jpg貓貓探頭.jpg貓貓作揖.jpg】
路與北眯著眼看著對面還在不知死活刷屏的表情包,片刻後,面色冷鬱地轉手將人再次拖進了黑名單。
手指往上滑動翻到那個害人不淺的垃圾文檔,這次他沒再猶豫,冷酷無情地長按兩秒,直接選擇了刪除。
*
蘇淮第二天早上醒的時候,發現一向有晨跑習慣的路與北居然難得還沒起床。
他洗漱完畢,看了眼時間,離出門還有些工夫,想著昨天路與北莫名其妙流鼻血的樣子,轉身去廚房給兩人煮了份皮蛋瘦肉粥。
衡高是X市最出名的私立高中,裡面讀書的除了蘇淮這樣憑成績優招撐門面的,大多都是些權貴子弟。在歷屆傑出校友的鼎力支持下,別說教學樓,就連宿舍都修的一等一的漂亮,標準的雙人間,家具電器一應俱全,比起五星級的酒店公寓也不差什麽。
蘇淮站在灶台前低頭看著鍋下跳動的明火,突然想起高一剛入學那會兒他第一次見到路與北。
那是他們家破產之後的第五個月。
蘇義明投資失敗後,拋下一堆爛攤子自己拍拍屁股不知所蹤,留下他和他媽白書瑤兩個人在家面對一群瘋狂的債主日夜對他們狂轟濫炸。
在將蘇、白兩家家底賠得乾乾淨淨後,帶著剩下幾十萬沒還完的債,白書瑤和蘇淮逃難一般地從A市輾轉回到了他們的老家X市,苟延殘喘希望重新獲得一線生機。
進入衡高接受路竟成提供的資助合約前,他曾根據對方的描述大致在心中想象過“問題少年路與北”的形象,但是真正見面時,那個伏在課桌上睡得正熟,只露出個染著一頭白毛的腦袋卻還是讓人不由得感到記憶深刻。
路與北那天精神不好,睡了幾乎一整個上午才勉強轉醒,蘇淮至今還能記起他抬頭看見身旁空了小半年的桌子突然坐了人,那雙比子夜更黑沉的惺忪睡眼裡瞬間迸發出的那個不耐又充滿著冰冷戾氣的眼神。
十五歲的路與北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人,野蠻生長,傲慢乖戾,脾氣火爆又囂張,像是個一點就炸的炮仗,對所有膽敢靠近一米警戒線內的侵入者直接進行無差別攻擊。
為了完成路竟成布置的任務,蘇淮光是意圖讓路小少爺接受自己做他同桌,就花了長達半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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