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與北思索半晌,將手上的棋子落下,直起身子,似乎是感覺到了來自餐桌這邊的目光,抬了抬頭,朝蘇淮的方向看了過去。
兩人視線相觸,路與北看見了蘇淮眼裡若有似無的打趣之色,也並不在意,衝他挑了挑眉,又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棋局之中。
局面又膠著了十分鍾,直到白書瑤再一次出聲催促,路與北才非常遺憾地以一字半的微小差距輸給了周斂。
將棋子收拾好,幾個人回到餐桌上,無論是得以喘息的周甜甜還是找到對手的周斂,明顯心情都挺好。
周斂倒了杯酒:“自從阿淼出國,甜甜又時不時滿世界瞎跑,好幾年家裡都冷冷清清。不過現在好了,阿淼回來了,又多了個小路,等什麽時候甜甜再帶個男朋友回來,我就徹底放心了。”
周甜甜聳聳肩:“爸,我說大過年的你就別盯著我了行不行,這不是讓咱們小路看笑話?吃飯吃飯,菜都要涼了。”
蘇淮看著周甜甜,仿佛想到了之前被白書瑤催促的自己,笑著替她解圍道:“周叔,姐她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你就放心把自己身體保重好,只要能遇到合適的,她肯定第一時間帶回來給你和我媽把關。”
周甜甜聞言,感激地朝蘇淮投去一個眼神,隨即接過周斂手裡的酒瓶,殷勤地給每個人都到了杯酒:“要不我說呢,還是咱們阿淼講話耐聽。”
周斂無奈地看著自家閨女那一臉狗腿樣,笑著搖了搖頭,終於也不說什麽,邀著大家一起共同舉了杯。
一家五口圍著圓桌其樂融融地碰杯說了圈吉祥話,就著屋外清脆的鞭炮聲,吃了個熱熱鬧鬧的團圓飯。
路與北坐在蘇淮身邊,透過滿桌子香氣撲鼻的飯菜,他側頭看著他,突然一瞬間回憶起去年的這一天。
那時為了反抗他爸,他絕食了幾天,好不容易在路向南的調和下,一家人在除夕吃了頓飯,但是桌上每個人卻都是懷著心思,食不下咽。
那時候他懷著一腔孤勇,卻還不知道,那個被他一直放在心裡惦念的人竟然也會同樣掛念著他,甚至會在這樣的日子裡,獨自一個人駕著車,不遠千裡跨過幾個省來找他,問他願不願意試著和他在一起。
蘇淮:“怎麽?”
“沒什麽。”路與北拿自己的杯子輕輕碰了碰他的:“只是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
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蘇淮卻瞬間就讀懂了他言語中包含著的萬千情緒,他將酒杯換了隻手拿住,仰頭飲盡,另一隻手悄悄垂下去,握住了路與北的手。
路與北一怔,對上蘇淮的視線,好半晌,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勾起唇輕輕地笑了起來。
*
一群人酒足飯飽,周甜甜自告奮勇收拾廚房,路與北察覺到周斂欲言又止卻又滿懷期待的眼神,異常有眼力見兒地又主動拿著棋盤要求一雪前恥。
周斂自然正中下懷,推辭了兩下立刻興致勃勃坐到了他對面去。
蘇淮和白書瑤洗了水果沏了茶,也湊過去觀戰。
白書瑤不懂圍棋,也就在旁邊看個熱鬧,但蘇淮作為真正懂一點兒的,這才明白這局棋下得有多麽精妙。
能破綻百出菜成這樣還有來有回極限拉扯,讓被放水的一方獲得絕佳體驗的棋局,也算是難得一見。
一直下到春晚開始,拿著兩勝一負優異戰績,周斂這才戀戀不舍地下了棋桌去洗漱。
周甜甜見這邊戰局歇了,悄咪咪地湊了過來,邊看著路與北和蘇淮收拾殘棋,邊給比了個拇指,欽佩道:“這就是你所謂的‘隻懂一點規則’?我看你都得業余六段以上了吧,難為你這個水平陪我爸還能下一晚上。”
路與北笑了笑,倒沒覺得這有什麽:“叔叔其實進步很快,如果有人好好引導,說不定明年我就真的贏不過了。”
蘇淮將棋盤收到櫃子裡,起身說道:“我和與北帶了煙花過來,時間還早,要一起出去放嗎?”
周甜甜聞言自然欣然同意,剛要穿鞋,像是想起什麽,說了句“等下”,然後衝進房裡將自己價值小十萬的相機提了出來。
蘇淮哭笑不得:“你這去哪都要帶相機的習慣是改不掉了。”
“你懂什麽,這叫不錯過生活的每一個精彩瞬間!”周甜甜說,“快走快走,趁著我喜歡的節目還沒開始。過年不放禮花那叫什麽過年!”
*
路與北帶來的禮花都是特別定製過得,比起普通的禮花,不但色彩更加豐富絢麗,甚至還會出現各式的祝福語,在漆黑的夜色中炸開,漂亮得叫人屏息。
蘇淮一直覺得禮花之於他和路與北是有著不同的意義的。
他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路與北,可是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他對於他不同尋常的心動,還是因為高三的那一場聲勢浩大的煙花雨。
時至今日他仍記得透過窗戶,他看見的那一雙眼,純粹熱烈,帶著不自知的少年氣,隻一眼就能印進心底。
路與北點完禮花,又點了一束仙女棒。
蘇淮有些好笑地想:明明是人高馬大穿著一身正裝的成年男人,拿著這樣的東西竟然也不顯得違和。
但路與北卻不知道蘇淮在想什麽,他牽著蘇淮的手,半垂著眼皮笑著,異常慷慨地將手中的仙女棒分給了他一半。
耀眼的白光在手中綻放著,將兩個人都像渡上了一層光圈。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