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次去道歉的時候,也跟祈妄這樣說過。
但祈妄隻說了聲知道了,聽不出信還是不信。
而這一次,祈妄也是說,“我知道。”
他心裡卻是終於松了一口氣。
喻年從地板上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時間,都已經三點多了,再不回去,天都該亮了。
“好了,我也該回去了,不打擾你休息了,”他打了個哈欠,“我就在隔壁,你要是有什麽事情可以喊我。”
他說著就要往外走。
但是他剛走出去兩步,手臂卻被人抓住了。
他轉過身。
祈妄盤著腿坐在地上,因為受傷,看著似乎比平時蒼白瘦削,一雙眼睛卻還如懸崖下的深潭,深邃幽冷。
祈妄說,“那天的事情,我也應該跟你道歉。那陣子我遇見點事情,心情不太好,所以比平時更不討人喜歡。”
他也知道自己平時的性格本來就稱不上平易近人。
那天只會更加惡劣。
他放緩了聲音,又道,“今晚,謝謝你。”
喻年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稀奇了。
他不僅能收到祈妄道謝,還能收到祈妄的道歉。
屋內燈光很暗,隻開了一盞台燈,月光卻如水流從窗邊泄入。
祈妄就坐在這月光裡,仰頭望著他,挑不出一點差錯的一張臉,輪廓分明,俊美無鑄,從額頭到鼻尖,無一不像雕塑家筆下的傑作。
他的手指拽著喻年的手腕,用力很輕,但搭住的那一點皮膚卻慢慢起了熱度。
喻年說不清為什麽,一瞬間心跳都有點亂。
他把手從祈妄手裡抽出來,有點不知所措,“也沒什麽好謝的,你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既然說開了,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誰也別提了,以後還能當好同事。倒是你,都挨了這麽大一處傷,記得跟老板要誤工費。”
他一邊說,一邊麻溜地爬起來,剛剛跟祈妄對峙的時候明明挺氣勢洶洶,現在卻有點背影倉皇,一溜煙跑了。
房門砰得一聲合上了,祈妄不由輕笑了一聲。
幾聲凌亂的腳步聲後,隔壁傳來滴的一聲,是打開密碼鎖的聲音。
重重的關門聲後,世界像是又重回了安靜。
他仍然靠坐在沙發上,看著面前散落的藥片,診所的付費單。
喻年一走,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這間屋子卻又立刻重回了平日的落寞冷清,滿室的熱鬧都似乎隨之而去,明明不大的一間屋子,卻陡然變得安靜空曠。
祈妄盯著對面的壁紙,不知道想了些什麽,良久,他才起身,把喻年剛剛蓋過的毯子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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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雖然背部受了傷,但祈妄一覺醒來,覺得沒什麽問題,還是照常去上了班。
他去診所重新縫合的時候,醫生幫他貼了紗布,他穿的上衣領口寬大,動作間很容易看見。
主廚邵灣裡先注意到,她跟祈妄還算熟悉,嘶了一聲,指了指他的領口,“你這是怎麽了?在哪兒弄傷了,昨天看你還好好的。”
“昨天摔了一跤,”祈妄也沒多解釋,“沒事,不太影響做事。”
“這是影不影響的事情嗎,”主廚姐姐有點哭笑不得,“你受傷了就該在家休息啊。”
“沒關系。”
祈妄一邊說就做好了一杯拿鐵,放在了托盤上。
主廚看他這樣,知道也是不聽勸的,只能無奈笑笑,搖了搖頭。
宋雲椿半個小時後也從門外晃了進來,天氣已經轉冷了,她手上卻舉著一個冰淇淋,路過祈妄面前,卻被祈妄叫住了。
“對了,我有點事情找你,”祈妄說,“你先別走。”
宋雲椿叼著冰淇淋,一臉茫然。
她還真是難得聽到祈妄有什麽事情找他。
祈妄等忙完手邊一波單子,暫時沒有新客人進來,就走到了宋雲椿旁邊。
他們站在餐廳的角落裡,其他人也聽不見他們說話。
祈妄問她,“你上次說的事情,還算數嗎?”
宋雲椿更茫然了,“什麽事情?”
祈妄提醒道,“喻年的事。”
宋雲椿瞬間領悟過來,她睜大眼睛看著祈妄,“算數算數,你什麽意思?”
祈妄眼睫微垂,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他思考的這半分鍾裡,餐廳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早晨十點,光影從樹梢中稀稀疏疏地落在窗內,空氣中漂浮著好聞的咖啡和麵包的氣息。
這個餐廳的最後一名員工,叼著片吐司從門後闖了進來。
祈妄下意識轉了下頭。
只見喻年一手抓著門,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薄款毛衣,小圓領,裡面藍色的小翻領,露出一截細白修長的脖頸,底下是水洗藍的牛仔褲。
他沒有注意到在最裡面的祈妄,先笑著跟吧台上的幾個人打了招呼。
明媚的晨光裡,他趴在吧台上,深栗色的頭髮睡得四處亂翹,笑得眉眼彎彎,充滿朝氣,連一旁的客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祈妄收回眼,又問宋雲椿,“他應該不會在這裡待太久吧?”
“不會不會,”宋雲椿立刻道,“喻年還小呢,哪能真的一直在我這裡打工啊,以後肯定還是要乖乖上大學的。”
“那行,”祈妄說,“他留在這兒的時候,生活上有什麽麻煩我會幫著搭把手,不用給我加工資,但我頂多看他兩個月,過時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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