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聲不響地坐在公交站牌前的座位上看風景,不知不覺時間也過去了大半,但是卻依然沒人率先開口。
“你學校放假了?”藺繁突然道。
江侑安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眼旁邊的藺繁,搖了搖頭後道:“沒有,回來......有點事。”
藺繁心念一動,也沒問,直接道:“回家過生日?”
江侑安頓了一下,沒否認,慢吞吞地點了下頭。
“那怎麽不待在家裡?”藺繁像是窺探出了什麽端倪,刨根問底道。
江侑安有些懨懨地垂著眼睛,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開口糊弄道:“沒意思,出來溜達溜達。”
藺繁倒是被江侑安的回答逗笑了,調侃道:“那倒是挺不可思議的,你以前不是能坐著就絕對不站著嗎?”
江侑安也沒忍住笑了,終於在寥寥的幾句重逢的交際中找到了幾分往日的感覺。
過往的隔閡似乎都在兩人默契的笑聲中消弭,藺繁也開始說起了他這半年的經歷,也聽了一耳朵江侑安的際遇。
其實只要不提......
他們還是能像以前那樣好。
江侑安撐著凳子,抬頭看天空。
他們在那裡坐了一下午,留了半個下午來沉默,剩下半個下午來聊天。
鋪天蓋地的晚霞蔓延至整片天空,而後逐漸變得斑駁,一塊一塊地和雲凝結在一起,匯成了一大塊絢爛的油畫。
本以為這場經久的聊天會就此愉快地結束,但是卻因為藺繁的一個問題再次歸於沉默。
“你要不要聊聊江其深?”藺繁問。
江侑安又不說話了,漫無目的地盯著腳下的石子發呆,時不時抬腳踢幾下,偶爾沉默下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原本藺繁會以為這個問題會無疾而終,但是沒想到江侑安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開了口。
“他很好。”江侑安想了半天才憋出了三個字。
三個最能概括江其深的字。
其他的詞語仿佛都只能概括江其深的一個面,單薄又潦草。
也許是突然覺得自己說的這三個字單聽下來也顯得十分單薄,江侑安又補充道:“你是知道的,我和他沒有血緣關系,我在七歲之前是孤兒,在孤兒院長大,然後在七歲那年被我爸爸媽媽帶回了江家......”
“在回家的那天,我見到了江其深。”江侑安抿了下唇,又垂眸看了眼自己撐在椅子上有些發紅的指關節,愣了愣神後才繼續道,“我當時有點害怕,不敢靠近他,後來才鼓起勇氣走近了,他特別高,起碼比我高兩個多腦袋,我都沒有想好該怎麽和他說第一句話,他就主動蹲了下來,然後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說到這兒的時候江侑安沒忍住笑了,小酒窩也冒了出來,“他和我介紹自己,說他叫江其深,我其實那個時候緊張的什麽都聽不進去,隻覺得他給我找了個台階下,我也就照貓畫虎地跟著學,說了一句,你好哥哥,我是醒醒。”
江侑安提起江其深的時候好像有了很多話說,神色也不自覺地變得輕松和自在,瞳眸也瞬間變得充滿光彩。
藺繁聽了很多,感覺江侑安的聲音像是一根鋒利的細線,從他的耳膜穿過,狠狠的纏在了他的心臟上。
藺繁毫無預兆地開始嫉妒了起來,這不是第一次,但是確實是最深刻最難堪的一次。
藺繁想起了自己八歲那年的生日,想起孤獨的自己坐在餐桌上的蛋糕前,看著燭光減弱,安靜地等著不守承諾的父母回來,想起了那種期待落空的感覺。
他很少去回憶那個夜晚,特別是在現在這個時候,他不想回憶。
他自虐般的感受著自己胸腔裡不停翻滾的負面情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逼著自己去想點別的事情。
比如冰箱裡的那個小雪人,比如他床頭櫃上的那幅畫,還有江侑安逼著他許願的那天,一邊抱怨一邊笑著遞給他糖果的江侑安。
其實有時候,藺繁真的不知道愛到底是一種獎勵還是懲罰。
他感激江侑安的存在,又總是會怨恨江侑安的存在。
感激的是江侑安和他的那些同樣美好的回憶。
怨恨的是江侑安不愛他。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藺繁還是深刻又明確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難過。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江侑安突然閉上了嘴,回頭怯怯地看了藺繁一眼,小聲道:“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藺繁搖頭:“沒有。”
雖然藺繁沒說,但是江侑安還是感覺不自在了起來,也閉口不言,垂著腦袋開始扣起了手。
藺繁靜了片刻,還是和江侑安道:“我爸希望我出國留學,學校已經聯系好了,我可能要走了。”
江侑安愣住了,被扣的泛紅的指縫暴露在了夜風中,冷熱交雜,但是江侑安甚至都有些感覺不到,只是扭頭看著藺繁,似乎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藺繁沒有看江侑安,只是不緊不慢地繼續開口:“可能就這段時間,我......其實也該慶幸你回來了,不然......”
不然連告別都沒有。
江侑安啞然無言,怔忪的目光在撞上藺繁抬眼看他的視線時才驟然回神,微不可查地往旁邊偏了偏頭。
夜晚似乎來臨的過分突然,在兩人的沉默相對中驀地被夜色籠罩。
在朦朧的燈光下,藺繁似乎隱約看見了江侑安有些泛紅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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