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雨濃睜開眼,微微一笑。
秋天來了。
江浙滬的秋天很不守規矩的,照常理九月到十一月是秋天,可這裡的秋天總是姍姍來遲,又早早離席。好像只有十幾二十天,是可以叫作秋天的,余下的四散而去歸屬別的季節。秋天像一個靈感,稍縱即逝,抓不住,就抓不住了。
謝雨濃踏進教室的時候,班長已經開始在收作業,他索性在前排把書包放了一下,從書包裡抽出試卷和練習冊,一起遞給班長。他剛伸出去,耳邊忽然掠過一陣風,一隻手從他耳旁伸出來,手裡也是一張卷子幾個本子。
謝雨濃愣了一下,心臟好像跳漏了一拍。
“我的,一起吧。”
「謝雨濃 別被他發現」
謝雨濃咽了一下,看向班長:“一起吧。”
班長利落地抓過他們的作業,稀裡嘩啦地整理著那些卷子和作業本,像一個身經百戰的流水線工人。謝雨濃故意慢吞吞地拉上書包,可是即便如此,他回頭的時候,戚懷風還是沒走。
戚懷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拽住了他的手:“你跟我來一下。”
“啊?要早自習了!”
“來得及。”
戚懷風其實沒帶他去哪裡,只是帶他到樓梯的轉角,現在快開始早自習,上下樓的人也沒有很多,正好還算靜。
謝雨濃靠著牆站著,一開始他要低頭,戚懷風忽然站近了一步,他便警惕地抬頭盯著戚懷風,暗暗強迫自己不要逃避戚懷風審視的目光。本來也沒什麽好逃避的,他也沒做什麽。
“你幹嘛突然躲著我?”
還是逃避吧。
謝雨濃別開目光,心虛地回答他:“最近學習,有點忙,沒躲你。”
“我們倆一個班的,你忙不忙我不知道?”
謝雨濃繼續瞎扯:“我做課外習題了。”
“呵,”戚懷風冷笑了一聲,終於向後退了半步,“你就編吧。”
謝雨濃把書包換了個個,背到胸前,小聲嘟囔道:“我沒編……”
戚懷風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問:“你那天本來要叫我做什麽?”
“哪天?”謝雨濃問出了口,看見戚懷風的眼神,忽然反應過來他問的什麽,“哦……沒什麽。”
戚懷風有點無語,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無奈地歎了口氣:“謝雨濃,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別扭,你有話能不能直說。”
謝雨濃認真地看著他,回答道:“我直說了啊,我就是很忙,做習題,沒什麽事。”
戚懷風抿了一下唇,背好了書包,不耐煩地丟下一句“你就扯吧”,抬腳三步並兩步地跨越了樓梯,回教室去了。謝雨濃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道裡,才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踏上台階。
其他班已經開始朗讀,謝雨濃下意識掃了一眼,結果正撞上一雙漂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他停下來,迎上她的目光。
她的確漂亮,就算是略帶敵意的冷酷目光,也將她襯托出一種不尋常的軟刃一般的美。
忽然,她笑了一下,甩著她的雙馬尾,扭過頭去繼續讀書。
謝雨濃收回目光,默默繼續往自己的班級走,沒有再留意胡因夢莫名的目光。
有一種直覺告訴謝雨濃,胡因夢很危險,她沒有表面的那麽甜美,也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麽花瓶。也許他除了應該小心隱瞞戚懷風,更應該提防的是胡因夢。
不過戚懷風還是在放學的時候攔住了謝雨濃,他叫謝雨濃一起去吃串串香。謝雨濃下意識要拒絕他,理由都想好了,就是沒錢,他確實也沒錢。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戚懷風一句“我請你”給堵了回去。
串串香當然是那個年代最掙錢的小攤販營生之一,把海帶結,魚丸,裡脊肉,還有豆腐乾等等材料,分別串成串,丟在一鍋方便麵粉包味的鍋裡煮……其實沒什麽技術含量,但很受歡迎。謝雨濃最喜歡串串香裡的年糕,因為煮了很久,年糕很軟糯,又吸了很多湯汁,每一口都很鮮。
戚懷風看他就點了兩串年糕悶頭嚼,也不說話,以為他不好意思替自己花錢,索性自己點了幾個肉串和丸子什麽的。就這麽五毛一塊的,花了快十塊錢。
謝雨濃忍不住問:“你吃得掉嗎?”
戚懷風輕輕踢了他的腳踝一腳:“給你買的,走了,去小公園。”
平江鎮有一個商品房自帶的小公園,就建在大路邊上,所以變成了一個公共小公園,除了老年人愛去那裡遛狗,就剩下一些不學無術的社會青年和有樣學樣的初中生聚集在那裡。謝雨濃不屬於他們中的任何一類,所以沒去過小公園。
他端著兩大杯串串香跟著戚懷風,發現戚懷風似乎有些熟門熟路。
“你常來?”
戚懷風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走:“我現在住在這兒。”
謝雨濃忽然停住了,他下意識看向不遠處那一片紅磚的小高層,那些漂亮的房子,突兀地聳立在這座灰撲撲的小鎮上,所有人路過都會多看兩眼,看看它的格格不入,又看看自己的格格太入。
那裡很貴的,謝雨濃知道。
他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深色帆布鞋已經洗得泛灰,不知道哪一天,也許就洗破了。
“愣著幹什麽,走啊。”
謝雨濃抬頭看向前方,戚懷風背著書包,穿著一身潔白的運動服在對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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