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回國,就是因為他的作品嶄露頭角,拿了個很有分量的獎,準備辦畫展。
鬱書青有點意外。
“美術難道不是和音樂一樣,一天不練自己知道,三天不練老師知道,”等紅燈的時候,他扭過來看徐礦,“我怎麽沒見你練過畫畫?”
綠燈亮了。
鬱書青轉動方向盤,繼續道:“並且為什麽要回國辦呢?”
徐礦慢條斯理地:“找靈感啊。”
他不是那種基礎扎實的學院派,依賴於天賦,作品的完成度全靠自己心情,反而擁有更高的試錯成本,不,對於徐礦而言,哪怕什麽成績都沒有地畫一輩子,他也無所謂,他對事業什麽的都淡淡的,像撲著翅膀的散漫蝴蝶,要是喜歡,能沒日沒夜地把自己關在畫室裡,可若是轉了性子,就能毫不留戀地冷酷離開。
“我本來是想去山裡住段日子,”徐礦繼續道,“秋天的時候,田野和大地都很美,這種東西你沒法兒從照片裡感知,隻能用眼睛看。”
鬱書青聽著,覺得自己想象不到徐礦畫畫的樣子。
雖然沒有記憶,但是他總感覺,徐礦應該和足球,衝浪,或者攀岩滑雪聯系起來,而不是系著圍裙坐在畫板前,安靜地描摹心中畫面。
黑色轎車穿梭於車水馬龍,又從高架上離開,徐礦扭過臉:“你這是去哪兒?”
昨晚沒休息好,這會兒還是困倦,鬱書青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給你送回去。”
上次徐礦神經病,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把剛輸完液的他從醫院強行帶回自己家裡,所以鬱書青記得路怎麽走,送完人去奶奶那兒,也正好。
徐礦撇撇嘴:“……哦,你給我放會展中心吧。”
他手機還在妞妞的小書包裡呢。
姑姑一家子都心大,也不急著找他,甚至這會兒可能還沒起床,在屋裡睡大覺。
徐礦看著窗外:“你是要勸奶奶別再逼你嗎,老人家有時候比較執拗,迷信不是什麽大問題,注意溝通。”
對方難得這樣正經,鬱書青也好好開口:“是,她的確迷信。”
“對啊,我都沒想到這種年代了,還能有所謂的衝喜。”
“這是一方面原因吧。”
徐礦敏銳地回頭:“還有別的?”
“我奶奶挺信什麽大師的話,”鬱書青目視前方,“說我如果不在二十六歲前結婚,就要出事,大劫。”
徐礦愣了下:“你不是馬上……”
“是啊,”這會兒是上班高峰期,路上的車輛明顯多了起來,鬱書青放慢速度,“所以她一著急,直接廣而告之我要訂婚,就是怕我不配合。”
他語氣很淡:“我懷疑,自己到時候領條狗回來,她都能閉著眼認下。”
徐礦聽了,倒是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真的嗎?”
鬱書青:“你說哪個?”
“大劫,”徐礦擰著眉頭,“不知道的話無所謂,一旦知道的話總會心裡膈應……我記得你生日在秋天,是不是快了。”
鬱書青點頭:“差不多。”
徐礦“嘶”了一聲。
“別亂想,”
鬱書青踩下刹車,把車緩緩停靠路邊:“反正我不信這玩意,你回去吧,如果有需要幫忙的,一定叫你。”
他倆很少這樣正經而安靜的聊天,一時間,鬱書青還有些不太適應。
徐礦沒再說什麽,就是解安全帶的時候速度有點慢,鬱書青也不催他,過了有半分鍾,才聽見對方的聲音。
“那……你小心點。”
鬱書青笑笑:“知道了。”
車門“砰”地一聲關閉,鬱書青不以為意地調轉方向,他提前給奶奶發過信息,說自己中午回家吃飯,這會時間還挺充裕,回去後還能先在屋裡打個盹。
好困。
失重感傳來的瞬間,鬱書青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太快了。
完全來不及閃避。
玻璃珠似的瞳孔裡,映出對面轎車失控的模樣。
緊接著,他就感覺腦袋裡“嗡”地一聲,煙花在耳畔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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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雪玲撥了第二次電話,對面才接通。
她聲音很溫柔:“小咪啊,走到哪兒了?”
鬱家人就這樣,做什麽事都不慌不忙,也不催促,大概是對之前的意外有心理陰影,所以鬱雪玲每次跟孩子叮囑,都要說路上慢點,別著急。
對面的聲音卻有些陌生。
“奶奶,您來醫院吧。”
鬱雪玲“啊”了一聲。
她這會才判斷出來,好像是徐家那小孩的聲音,但是怎麽這樣啞呢。
徐礦在對面問:“奶奶,您這會旁邊有人嗎?”
鬱雪玲說:“有呀,可心在的,你讓我去醫院幹什麽,誰生病了呀?”
“您把電話給她,”徐礦說,“讓她帶你來醫院一趟,我這會把地點發過去。”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手在抖。
徐礦坐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耳朵裡全是擔架床飛速而過時滑輪的摩擦聲,令人牙酸,淡淡的消毒水味兒彌漫開,有護士出來找家屬,他抬頭看了眼,旋即又垂下目光。
鬱書青的單子,是他簽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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