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意從前隻覺察到自己對鍾情的微妙好感。
而現在,它們變成了山火,將稚嫩的細芽,燒成了遮天蔽日的飛煙。
“學長。”
鍾情那令人討厭的聲音從無光的寢室裡傳了出來。
“嗯。”秦思意僵著身體,動彈不得。
“我們去吃飯吧,家裡給我打了個電話。”
對方在懶怠的音色裡夾雜著不易覺察的笑,曖昧得好像這本該是一句拿來撩撥戀人的話。
秦思意緘默著不敢去接,喉間卻因為少有的緊張而發出一聲隱晦的吞咽。
他沒有聽到鍾情有任何疑惑的反應,只有連貫的腳步聲,一點點從耳鳴的尖嘯裡朝自己靠近。
接著,已經高過他許多的少年在面前站定。
掛著副難以讀懂的表情,藏在門框隔出的黑暗裡。
秦思意抬眼去看,鍾情便也順從地將目光落下,不疾不徐交匯在光與影的分界間。
“學長都偷聽到了什麽?”
“我沒有偷聽。”
秦思意的反駁倉促且無力,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心虛。
可鍾情卻滿不在乎地仍舊掛著笑。
他威脅似的俯身向對方湊近,從薄情淡漠的五官裡漾出幾乎攫奪一切的鋒芒。
秦思意還當對方是在為自己聽見了先前的電話而生氣,正準備開口道歉,鍾情卻忽地與往常一樣握住了他的手。
他不解地低下頭,視線直直投向兩人交握的雙手。
一團亂麻的思緒在腦海中越纏越緊,末了倒因為鍾情的隨口一句,頃刻化為了消散的泡沫。
鍾情說:“聽到了也沒關系,學長想聽什麽都可以。”
第53章 惡念
『真正將要結束的,並不是比賽。』
臨近晚餐時間,斯特蘭德的休息室裡聚集了不少整理完畢,準備和許久未見的朋友們去餐廳的學生。
鍾情跟著秦思意轉出樓道,正巧碰上舍長在和人聊天。
他好奇地在經過時聽了幾句,是關於選校和先修課程的內容。
休息室連接大門的走廊不算太短,兩人走過一半,他人的聲音就已經被掩在了身後。
鍾情禮貌地替秦思意推開了門,在對方邁向花園的同時問到:“學長是怎麽打算的?”
後者不曾料想過鍾情會對這件事感興趣,因此稍顯意外地遲滯了半秒。
他的腳步被絆住似的停頓了一瞬,若有所思的,在邁下第一級台階後方才回答。
“帝國理工吧,去年嘉時的比賽成績不錯,校方和他接觸過。”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斯特蘭德由紅磚砌成的圍牆便成了血色的幕布。
那上面爬滿了藤蔓織出的褶皺,襯在秦思意身後,彌散出觀感單一的哀豔。
鍾情不滿意這個答案,他還記得對方曾在湖畔的長椅上說過,永遠晴朗溫暖的M市才是對方真正想去的地方。
而現在,林嘉時改變了秦思意的初心。
“學長沒有想要申請的學校嗎?”他試探著繼續發問。
不知是鍾情的問題難住了秦思意,還是因為恰巧過去了一陣風。
後者的眉心跟著話音擰了起來,蹙成了一副格外為難的模樣。
說實話,秦思意確實沒有認真考慮過自己的去向。
林嘉時、秦師蘊、李卓宇,甚至鍾情。誰都有可能成為他選擇或放棄某個地點的理由,但偏偏,他從未將自己真正放進選擇的過程裡。
——那麽自己所向往的,究竟是哪裡?
秦思意思索了半晌,含糊地答到:“反正,先把大家會選的幾所學校都申請試試吧。”
他猶豫了太長時間,以至於兩人的視線再度交匯,鍾情原本蘊著的笑意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一張本就冷淡的臉,掛著更為漠然的的表情,站在門廊昏黃的燈光裡。
鍾情不像是在向自己提出問題,秦思意想。
——這更應當被定義為一場審訊。
“為什麽不高興?”好在這一次,秦思意直白地問了出來。
他不是笨蛋,不會永遠讀不懂對方的情緒。
秦思意能夠看穿多數時間裡鍾情的心情,關鍵只在於,他想逃避還是面對。
壁燈在夜幕下將鍾情的輪廓映照得愈發深邃,光影精準地分割出明暗,將對方的五官變成素描書上逐字解析的教材。
秦思意好細致地去打量他,幾乎沒有來由地想要將這一秒的鍾情記住。
初見時怯懦而青澀的男孩,正在流逝的時間裡,愈發向矜重優雅的大人靠近。
“為什麽學長要用別人的理由來決定自己的人生?”
是了,秦思意眼中即將長成青年的鍾情,正在向他發出質問。
而作為學長的他,竟然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借口。
“畢業以後呢?”鍾情繼續起他沒有說完的詰責,“難道要纏在林學長身邊一輩子嗎?”
鍾情的語調很穩,結束了變聲期之後,從清爽的少年感裡帶出一些更接近於成年人的慵懶。
他將每個字都說得格外妥帖,把這句本應該加重強調的話,變成了一段調式新穎的詩歌。
秦思意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
鍾情半點都沒有錯。
對方的用最簡單的問題戳穿了秦思意用傲慢掩飾的軟弱,扼住他的視線,連目光都無法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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