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的視線仍舊追著他輕晃,盛著熱烈的光,同池間的波紋一道搖曳。
“走吧。”他說罷,並不轉身,而是用食指去勾秦思意頸上的吊墜,一顆做工略顯粗糙的檸檬。
鍾情托著它送到了秦思意面前。
後者柔軟的唇瓣試探著碰了碰廉價的塑料掛件,繼而抿起來,將它銜在了唇間。
秦思意從池子裡出來,站在石台上看著鍾情笑。
水珠流經他纖細的腳踝,在粗糙的台面上勾勒出一圈洇濕的輪廓。
他垂眸,捧起鍾情的臉,松開那顆檸檬,惡劣地讓它砸在了對方的嘴唇上。
“為什麽這麽做?”鍾情沒有挪開它,而是就那麽讓它隨著詞句不斷觸碰,耐心地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因為這裡是索倫托。”秦思意說。
——不會有人相識,也不會有人糾正或否定,是隻存在鍾情和秦思意的秘密花園。
“只在索倫托?”
“只在索倫托。”
秦思意抬手,從鍾情唇間捏起吊墜,將它塞回了衣領。
離開別墅時,正是一天最愜意的時間,太陽尚未西沉,海風卻依稀帶來預示黃昏的微涼。
兩人騎著自行車在海濱的小路間穿梭,一側是山崖,另一側則是湛藍無垠的海。
鍾情有時會產生恍惚,分不清風與潮聲。
秦思意要在更靠前一點的位置,他的衣擺在鍾情眼裡起伏翩飛,變成白色的羽毛或是蝴蝶,仿佛神像似的純潔。
有來度假的學生從石壁上跳下去,發出愉悅的驚叫,在浮出水面後用不太標準的南意口音閑聊。
秦思意把車停下來,靠在崖邊聽了一會兒,轉頭對鍾情說:“好像是從FL來的遊客。”
“那裡的氣候不是應該和索倫托很像才對嗎?”後者不解地往遠處看,幾個青年正在石灘圈出的海水裡聊天。
“大概還是會有不一樣的地方吧。”秦思意像是敷衍地評價了一句,踩動踏板,繼續朝小鎮的方向駛去。
他在某個轉彎時突然往後看了一眼,攫取鍾情的注意,於隧道短暫的黑暗間繼續:“我其實想申請在FL的大學。”
“你看那些人,他們好像不會有不開心。”
崖壁遮住了視線,哪怕回頭,鍾情也看不見秦思意提起的幾個青年。
他只能去回想,模糊地在腦海中投映出那些人的表情,燦爛的,明朗的,無所顧忌也無憂無慮。
是一種與L市給人的印象截然相反的情緒。
“學長不會留在L市嗎?”鍾情追了上去,在穿過隧道的一瞬開始與秦思意並行。
“不知道。”對方回答,“誰又說得好,最後會不會因為什麽意想不到的理由留下。”
秦思意在說這句話時,高聳的崖壁間忽而穿過一陣風。
它將少年額前的短發掀起來,露出乾淨平展的額頭,向鍾情帶去獨屬的香氣,隱隱約約纏繞四周。
後者停下動作,由著車輪自行向前,視線凝著秦思意古典的側臉,看那些優美的線條在光影裡明暗不定。
對方的靈魂像是終於從陰鬱潮濕的土壤裡掙扎出來,由索倫托的海風與陽光澆灌,變成一種真正自由的少年氣。
“學長。”
“嗯?”
鍾情聽見秦思意很輕地回應了一聲,沒有轉頭,而是繼續向小鎮行進。
他並不為此焦急,而是等到在小鎮的街道旁停下,這才接著先前的話題,對秦思意說到:“那就去一個會讓你覺得開心的地方。”
或許是已經忘了自己在先前說過什麽,秦思意看了鍾情一會兒,安靜地走進了馬路對面的遮陽棚。
“你想吃什麽味的?”
秦思意站在櫃台前問鍾情,也不管對方有沒有跟上來,篤定地用尋常的口吻去詢問。
“和你一樣就好。”
鍾情其實也想過避開,躲到秦思意看不見的地方,試探對方會有怎樣的反應。
但他到底沒有那麽做,他擔心秦思意會露出那種迷茫又惶恐的表情。
兩人挑了處臨街的小桌,一旁的凳子被曬得有些燙,鍾情把它們拎到了靠近樹蔭的一側,用握過冰淇淋杯的掌心掃了一遍,又拿紙巾擦乾,這才示意秦思意入座。
檸檬味的冰淇淋球很快在熱意裡融化,從透明的高腳杯裡顯出黏稠甜蜜的奶油色。
秦思意一杓一杓挖著吃,慢條斯理的,像是並不在意剩下的小半杯糖水。
他在最後用舌尖勾了一下嘴角,稚氣且不合規矩地舔掉了殘余的奶漬。
這裡不是斯特蘭德,因此秦思意將這個動作做得毫無顧忌。
他甚至在那之後笑眯眯地抬眼去看鍾情,指尖沾著杯壁上的水珠,涼絲絲握在了後者的手腕上。
“回去了,外面好熱。”他笑著抱怨,在句末飄忽地揚起語調,聽上去不太認真,倒有點像是撒嬌。
鍾情在腦海中構築的秦思意就和L市的天氣一樣,沉鬱、靜謐、晦澀且傲慢。
他很少會在想起對方時關聯到那些過於積極的詞匯,而現在,對方卻真實地存在於眼前,又奇妙地讓他摒棄了固有的印象。
鍾情的思緒紛亂地糾纏了一陣,而後冷靜,重新梳理起邏輯,將錯誤歸結到了L市的陰晴不定。
要是能夠立刻去往數年以後就好了,鍾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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