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他都忍過來了,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站上領獎台,捧起世界第一的獎杯,聽冰場上奏響自己的國歌嗎?
但是現在自己又該怎麽辦呢?杜清劭從口袋裡摸出幾張皺巴巴的餐巾紙,胡亂地抹了把臉。
最後還是潘立書發話了:“小杜,今天先回去休息,等你調整好狀態明天再試,咱們隊裡也有心理醫生。離比賽還有二十多天,一定能行的。”
其實杜清劭很想再衝進冰場裡試著跳幾次,可看到身邊同樣不知所措的洛銘,暫時收回了這個念頭,竟然聽話地點頭同意,然後把小金毛領回了房間。
洛銘估計被剛才的慘樣嚇得不輕,敏感脆弱的神經又開始焦慮,走回房的路上腳步都有些輕飄,那句“沒事”已經是他最大限度的克制。杜清劭原本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狂哭一場,又擔心就這樣把受了驚嚇的小金毛放走會出事,最後還是決定先穩住他的情緒。
“剛才嚇到你了,抱歉。”開門進去後,杜清劭撫摸了一下他的後腰,“我先洗個澡,你在我房間裡坐會兒。”
洛銘機械地點了點頭,答非所問:“沒事。”
聽這口氣就知道不對。杜清劭一時想不出安慰的話,只能從行動出發,從飲水機裡兌了杯水遞到他手邊:“喝點溫水。”
“嗯。”他又木頭人似的點了下頭。
杜清劭見狀歎氣,趕緊衝進衛生間,把花灑開到最大,借著水聲痛快地哭了出來,也不得不正視眼前的問題。
摔傷後的創後應激障礙?
也就是說,應該和洛銘的情況差不多。
沒想到曾經他還嘲笑過洛銘心理素質差、廢物沒用,到頭來只是自己摔得不夠狠、不夠徹底而已。
二月下旬,到了北方快斷暖氣的日子,洗完澡出去有點冷。杜清劭用乾毛巾揉了揉頭髮,趕緊套上睡衣,然後晃著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坐進了床裡。
沙發只能容納一人,他便拍了拍手邊兩米的大床,對洛銘說:“坐過來。”
洛銘見這家夥下面隻穿了件男士內/褲,瞬間扭頭避開,矜持的臉上寫滿了非禮勿視。
“你臉紅什麽,又不是喊你過來滾床單的。”他不滿地吐槽,又不懷好意地笑了聲,“怎麽,想歪了?”
“才不是呢,”洛銘竟然反駁了他的對話,“家父教育過我,沒有洗澡換睡衣就隨便坐別人的床是很失禮的行為。”
“……”杜清劭本來忍著滿眼的淚水,突然被他這句話噎到了。要不是今天氣氛嚴肅,他都要懷疑洛銘是故意講冷笑話逗自己開心。
明明是如此一本正經的話,從小金毛嘴裡蹦出來居然變得這麽可愛。
他吸了吸鼻子,愣是把眼淚憋了回去,拖了把凳子坐到洛銘正前方,挑逗地問:“那老師的意思是,把自己洗乾淨就能上床了?”
“無禮!”洛銘臉上一燙,直接吼了出來。不料下一秒,一隻溫柔有力的大手就落在了他的頭頂。
“唔……”他驚訝地縮起脖子。
杜清劭不知什麽時候站了起,居高臨下地撫摸他細膩柔軟的發絲,一邊輕聲說:“抱歉,從我受傷以來你一直都沒休息好。讓你為我擔心,是我的失職。”
“你…沒有必要這麽說。我至少是你這賽季的編舞老師,你又是我的第一個學生,擔心也是理所應當的。”洛銘捏著手裡的玻璃杯,不知所錯地低頭,看到他膝蓋兩側還未完全褪去的淤青印子,吞了口唾沫,“……現在感覺怎麽樣?”
“可能和你差不多,有一小點心理陰影?”杜清劭歪頭打量他,“不過,或許也是件好事。”
“怎麽能叫好事!?”洛銘急得吼出聲。
“至少我可以給你做個榜樣。”
他的聲音不怨不艾,隨著掌心溫熱的觸感傳遍了洛銘全身。他驚訝地抬頭,正對上杜清劭微垂的眼眸,淺棕色的眼眸裡藏著無可撼動的決絕。
“其實摔一次也好,至少不會期望自己永遠戰無不勝了。”
之前的杜清劭太貪心了,想當所向披靡的王,想當戰無不勝的神。
這一摔,只不過是讓他認清了自己,以一個平凡的身份重新開始。
小時候他還練過散打和乒乓球,那時候他很享受打敗對手的滋味,還一度覺得花滑沒有激情和樂趣。直到他開始當職業運動員,才明白啟蒙教練說的那句話。
打敗自己遠比打敗對手難。
因為對手可能會受傷會失誤,而巔峰期的自己永遠對自己忠誠。
只剩二十天了,夠他恢復和調整嗎?
杜清劭想,就算不行,他也要創造奇跡。他要告訴洛銘,越絕望越艱難,就越是絕處逢生之時。
洛銘不知道說什麽,任憑他摸著頭,半晌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小聲說:“謝謝你。”
“不用謝我,我也是一瞬間突然想明白的。”杜清劭終於收回手,從旁邊抽了幾張餐巾紙,憑感覺在洛銘臉上抹了幾把,“其實,安慰人的時候我總會覺得自己特別強大。”
他的話仿佛凍結了時間,屋裡陷入沉默,只剩兩人無言的對視。
世界上哪有什麽絕對的堅韌不拔,不過是兩個千瘡百孔的人,誰都不想先認輸罷了。
第45章 “想為你做點什麽”
然而康復的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簡單。第二天杜清劭把他送回酒店後,跟潘立書去心理醫生那兒做了測評,雖然沒有睡眠困難、選擇性遺忘之類的標準創後應激障礙反應,但還是能從交流中感受到明顯的焦慮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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