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劭閉著眼打盹,聽到動靜緩緩扭頭,挑起眉梢吹了聲口哨:“醒了?”
洛銘沒有應聲,一臉懵地坐在位置上,那眼神分明在反覆質問自己:這是真的?
“是你自己靠過來的,我可沒對你做什麽。”杜清劭嘴上說得正經,眼中卻滿是挑逗,“我還聽你用法語說了句什麽‘別走’,心疼得都舍不得動了。”
聽到那個詞,洛銘的心臟毫無征兆地劇烈跳動了一下,激得他後背一陣惡寒。不過藥效還沒過,他的情緒也相對平靜,趕緊轉移話題:“聽說你自學了法語,感覺如何?”
杜清劭讓管家幫忙打了盆熱水,擰了塊熱毛巾遞到他手邊,漫不經心道:“還行,大概背了一千多個單詞,基本語法也都學會了。”
“一千個單詞在正式生活中完全不夠用,不過現在比賽在即,你沒必要浪費時間學一門語言。”洛銘接過毛巾說了聲謝謝,把臉埋在毛巾裡悶聲道,“如果有困難我會幫你解決。”
杜清劭不以為然地點頭,心想就自己的學習能力,即使是丟到陌生的語言環境裡也肯定能馬上適應。殊不知洛銘已經被他稀爛的口語弄怕了,好不容易適應了英語,不想再聽他用母語折磨自己。
“餓嗎?”擦完臉他讓管家收走毛巾,又拿來了一份菜單,“我們家的食品供應源來自制定牧場,不含防腐添加劑,你可以放心食用。”
杜清劭接過菜單掃了眼,看到滿漢全席就在眼前,頓時精神抖擻:“真的可以隨便吃嗎?”
“嗯,請便。”
他眼放綠光:“那我要毛肚火鍋。”
“……”洛銘戰術沉默,皺眉睨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誤解我的意思了?別以為我沒看過你之前的食譜,心臟本來就不好,還整天想著亂吃高脂肪的東西。”
這大概就是爹系男友的魅力吧。杜清劭無言以對,最後只能乖乖要了碗牛肉面。洛銘的消化系統一直不好,隻吃了碗蔬菜沙拉。
“你怎麽就吃這點東西?”印象裡洛銘對吃沒什麽興趣,杜清劭見狀不由擔心,“你該不會有厭食症吧?”
洛銘並不想和他描述太多自己的病情,只是緩緩道:“剛睡醒,沒胃口。”
“你這樣下去不行。”杜清劭模仿他剛才的口氣,往他碗裡夾了幾塊肉,嚴肅道,“既然不是心理問題,還是得均衡營養。”
他看了眼萬千蔬果中突兀的兩塊肉,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叉起一塊放到嘴邊,耐心地嚼了好幾次,直到碎成肉末才咽下,和一旁狼吞虎咽的杜清劭判若兩人。咽下嘴裡所有飯菜,他才開口:“今晚應該能到,你先在我家住一天,明天我帶你去醫院,檢查完後送你去俱樂部住下。”
“我們不住在一起嗎?”杜清劭放下筷子。
洛銘反問:“我什麽時候說過嗎?”
“可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明明睡得比以前踏實。”他不滿地敲了敲碗沿,發出叮當的脆響,“再說我初來乍到,你怎麽忍心把我一個人丟那邊?”
“你不是會說法語嗎?”
“你也說了一千個詞匯不夠啊!”杜清劭據理力爭,大有小兩口新婚燕爾拌嘴的氣勢。洛銘沒有吵架的欲望,只是淡淡掃了眼:“他們會和你說英語的。”
杜清劭不依不饒,垮起個小狗批臉,一邊卻不忘吹自己媳婦兒兩句:“那肯定也沒有你吐字清晰、發音好聽。”
這下洛銘徹底不想理他了,拿起手機和他擦身而過,徑直走到了最後的位置上。
他知道自己的情緒有些扭曲,索性選擇了回避。
剛才曬著太陽、靠在杜清劭肩上睡的那幾小時,可能是他印象中最安穩的時光。
他做了個夢。夢裡有一個和他同樣淺金色頭髮的女人,似乎是媽媽,把他從森嚴的古歐式城堡裡帶出來。他就盯著那個女人高高盤起的長發背影,一路走到了公園的空地上。
那裡有很多同齡小孩在玩耍,突然有個孩子抱著球過來問他要不要一起玩。女人說去吧,然後便轉身離去。他瞬間方寸大亂,拚命追上去求她別走,可女人再也沒有回頭。
類似的夢他做過千萬遍,也是他每次驚醒呆坐在床裡看凌晨巴黎街頭的噩夢。
這時那個小男孩跑了過來,拉起他的手往手心裡塞了顆糖。夢境裡的他隱約意識到,或許女人的離開並不是終點。
……
洛銘無力地歎了口氣。他不想讓杜清劭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依賴他,甚至在醒來後察覺方才的失態,冷冰冰地朝他發了通脾氣。
內心很平靜,卻如同食不知味,鼻尖無征兆地彌漫出一股酸澀。他無奈地深吸了幾口氣,縮在座椅上聽杜清劭自由滑的配樂。
上段時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連著幾件事弄得他喘不過氣,也稀裡糊塗多吃了不少藥,導致現在思維有些遲鈍,給杜清劭準備的編舞怎麽嘗試都不滿意。
戀愛後的兩人情緒似乎能相同。杜清劭透過座椅間的縫隙回頭,將他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走之前他還特地問過潘立書怎麽和這類病人長期相處,隊醫給的答案是適當留給他一點自己的空間。
但杜清劭已經大致猜到他的心事了。
在原地坐了會兒,估計時間差不多,他起身走到了洛銘身邊,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口琴。
短促沉鬱的音符響起,裹挾著暗流湧動的茫茫宇宙,隨著琴聲流淌。單人生疏的演奏遠遠不及誕生於交響樂團的原曲震撼,卻在短暫的循環後與洛銘耳機裡的樂聲重合,重疊成一段錯落有致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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