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澤怒氣衝衝地扔了個橘子過去,被時佟面無表情地接住。
“我幫你打掃了衛生。”
意思是他不是白留著的。
盛澤被氣笑,說:“小爺缺清潔工嗎?啊?還是你這種無證上崗的,大過年的,不去你哥那裡,我是你誰啊?是你爸還是你媽啊!”
這句話剛落,客廳的氣氛就凝固了,尤其是時佟身上散發出來的壓抑的氣息。
時箏看了眼時佟,心想盛澤說什麽不好,偏偏說到父母。
時佟突然把吉他一扔,怒氣衝衝地走向玄關去穿鞋。
“喲,說兩句還噘嘴了?行勒,您趕緊走,我煩的很。”
盛澤繼續“恭維”。
“時佟。”
時箏坐不住,叫了聲。
時佟穿鞋的動作一愣,又飛快地繼續,走了回來,把吉他裝進包裡,往背上一背,又出門去了。
“喂,時箏!”
眼看著時箏要追出去,盛澤才叫住他,問道:“你們兄弟倆到底多大仇,難道也像我和我哥那樣?”
時箏看著對方趴在沙發上,一派天真地說出這話,就覺得無語至極。
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麽,說:“盛澤,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不等盛澤說什麽,他又轉身追時佟去了。
時佟沒有走多遠,也許是背著吉他,不好跑動,才讓時箏順利地追上,還攔到了面前。
時佟垂著頭,往左。
時箏往左。
他往右,時佟也往右。
時佟轉身,時箏又攔到了面前。
“時佟。”
他聲音含著冬天的霧氣,又有些凜冽之意,總之,時佟沒聽出來哪家哥哥會這麽陌生地叫弟弟的名字。
“我們談談。”
“談什麽?”
時佟疏離地看著時箏,淺色的瞳孔在陽光下像琥珀一樣。
時箏被他看得無力,說道:“你為什麽要去盛澤那裡?”
“我去找誰,和你有什麽關系?你以為是因為他和你認識我才去找他的嗎?還是你覺得,我給你丟臉了?”
時箏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這麽說。但是一時半會,他也說不清盛家的背景,盛澤的性格,以及盛澤現在的處境。
“你要想找住的地方,我可以——”
他知道現在時佟是選秀節目的練習生,以後八成是要往舞台上發展了,他當練習生,要學習,要包裝自己,肯定也需要一個方便的地方。但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困窘。
“又想拿錢打發我了?”
時佟面露諷刺,又呆這兒一點看不透的笑意。
“哥哥,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為什麽要大過年地不回家?是因為我沒有住的地方嗎?”
他的話讓時箏臉上的表情都凍住了。
“你現在一定很幸福吧,葉家的少奶奶,什麽都有了,忙得恐怕都不記得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了。也不記得爸媽因為誰而死的,更不會記得自己有個弟弟,因為父母去世而在年三十都不敢回家一個過年。”
他的話像是一陣陣刺骨的寒風,刮到臉上,好像要把五官都一層層削掉。
“我那個時候怎麽求你的,就算你再恨他們,他們也是給了你生命的人,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哥哥,爸媽做了生命,讓你就這麽恨他們?”
時佟像個冷酷的法官質問劊子手一樣,不斷地刺激著時箏的底線。
他在時佟的眼裡,原來已經成了殺害的父母的凶手。
不,或許更加可惡,見死不救,不是嗎?
時箏像隻孤苦伶仃的鶴,站在茫茫的雪色裡。時佟看見他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心裡更加憤懣,卻又不知道要如何讓對方面露愧色,至少慚愧一點,自責一點,甚至心疼,而時箏卻像個雪人一樣,站在那裡,在蒼茫的天色裡,灰暗又寂寥。
“你真的想知道嗎?”
他突然出聲,像是一張脆弱又單薄的紙,被風吹得打起了踉蹌。
時箏慢慢看向滿臉激動的時佟,又問了一次:“真的想知道?”
時佟覺得對方神情古怪,卻又沒多想。
心想父母再怎麽樣,也無非是小時候責罵多了些,或者,把哥哥送給別人養,可這也不是讓他過上了更好的生活嗎?
“你說。”
時箏的眼睛仿佛是雪地裡反光的玻璃一樣,尖銳地亮起來一瞬間,又暗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面容毫無波瀾地說道:“算了,就當是你恨我吧。”
他轉過身,想要離開,卻被身後的時佟憤怒的拽住了手,還拉得一個搖晃。
“你要說就說,瞞著我有什麽意思?好像是我誤會你一樣,難道你現在不是得償所願心想事成嗎?”
——得償所願?
——心想事成?
聽到這兩個字,時箏都要笑了。
“時佟,你知道十幾年前一百萬值多少嗎?”
時佟眼裡閃過一絲局促。
時箏看到了,繼續說道:“可以買一套不再擁擠的房子,不用睡在一張壞掉的鋼絲小床上,不用擔心過年了還要被追債的人上門還錢,因為有錢了,就不用再吃著吃著飯,就打起來,不用聽到咒罵,不用被打得胳膊都腫了還要若無其事地去學校……”
他的聲線如此地和緩坦然,像是在講一個乏味的故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