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煙也有過一些遐想。
段司宇,會是個什麽樣的人?
內裡和外表一樣高傲冷漠?還是正好相反?
聖誕節,元旦夜,小年。
一整個落雪的期末,許多個夜晚與周末,顏煙都在酒館裡度過。
寒假過後,學生回家,酒館裡的客人愈來愈少,連隨晏都不怎麽來。
時間一晃,轉眼到除夕。
成年之後,顏煙未再回過江寧,對他來說,除夕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通常隻待在租的住處,或是在寢室獨自過。
但今年,顏煙有了想去的地方。
預想中,除夕夜應該熱熱鬧鬧,酒館滿人。可不過九點,店裡已經空蕩,只有幾個偶然進店休息的客人,哄笑著喝幾杯酒,很早便離開。
整個店裡只剩下他一個客人,以及兩個值班的員工。
他似乎在無形中增加了別人的工作量。
如果他不來,這些員工可以提早休息。
顏煙感到局促,幾口喝完氣泡水,準備離開,等春節後人多了再來。
可他剛站起身,燈光驟然轉暗,背景音樂戛然而止,段司宇拿著一把吉他上台。
表演整整提前一個小時。
調整好麥克風的高度,段司宇往台下掃了一眼,最終,目光定在顏煙身上。
至少有五秒,他們安靜地對視。
顏煙全身僵住,以為是自己站著太惹眼,趕緊坐回去。
片刻,段司宇開口,對他說了第一句話。
“怎麽不坐到前面來?”微冷,一絲沙啞。
顏煙屏住呼吸,下意識懷疑段司宇不是在同他說話。可是,店裡已經沒有別的客人,只有他。
躊躇之間,段司宇還在看他,似乎在等他過去。
顏煙忘了思考,昏昏沉沉,站起身走到前排,挑個位置坐下,離台前只有兩米。
等他坐定,段司宇撥弦,開始表演,沒有伴奏,只有弦聲。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①
(抬頭仰望繁星,它們是因你才璀璨奪目)
一首英倫搖滾,顏煙初中時就聽過,再熟悉不過。
可段司宇的聲音不同,隻一點差別,就讓他全身的血液倒湧,臉頰,耳朵,無處不在發燙。
曖昧是種氛圍,是看不見的波,逃無可逃,讓顏煙浮想聯翩。
就好像,段司宇是在專門為他一人唱歌。
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顏煙感到口乾,乾咽幾口空氣,有些懊悔剛才將水一飲而盡。
曲終時,段司宇下了舞台,一語不發,提著吉他往遠處走。
顏煙不明所以,半站起身側頭看。
生氣?因為只有他一個客人?
還是累了?所以表演要提前結束?
好在段司宇並未離開,只是停在吧台,開了幾瓶調味配料,將基液與冰塊倒進雪克杯,合蓋單手搖晃。
冰塊叮啷作響,燈光晦暗不明,段司宇的背影些微模糊,遠遠望去,挺拔,從容,高不可攀。
可顏煙不覺得段司宇冷漠,反而很熾熱,有種他一伸手,就能觸到滾燙生機的錯覺。
不到半分鍾,段司宇返回,手裡多了一杯飲品,杯口飄著半透明的霧。
將飲品擺到顏煙桌前,段司宇瞥了他一眼,又很快走回台上,繼續表演下一首曲子。
等反應過來,顏煙已然錯失道謝的機會。
他端起杯,汲了一口。
氣泡在齒間迸開,清新的柑橘味,酸少於甜。
外界的一切,顏煙已無暇顧及。
他隻覺得,他的身體,心臟,從頭到腳,全都被柑橘味的氣泡水填滿,微微的酸,八分的雀躍。
往常,段司宇隻表演一個小時。
而今天,等顏煙回神,拿手機看時間,才發現已過11點。
兩個多小時。
相當於看了一場演唱會。
表演結束,燈亮起,段司宇下台,將吉他放在一旁,走到顏煙面前。
這是他第一次離段司宇這麽近。
顏煙屏住呼吸,“......要打烊了嗎?”
不知何時,值班的兩個員工走了,四周悄然,隻余音響中的一點電流聲。
段司宇掃一眼他的背包,問:“要趕deadline?”
學校裡多的是會說標準美音的同學。
可這樣一句平常的話,一個單詞,從段司宇口中說出來,莫名不一樣,讓顏煙半邊耳朵發麻。
“沒有。”顏煙盡量冷靜,搖頭。
段司宇頷首,挑了挑眉,不置一詞,態度似有若無,讓顏煙琢磨不透。
顏煙主動打破沉默,“這杯飲料,加上一杯荔枝桃桃,一共多少?”
不是錯覺,顏煙清楚看見,在他說“荔枝桃桃”的時候,段司宇的嘴角動了動,像是在笑。
荔枝桃桃。
有什麽問題?
酒單上的飲料,確實是叫這個名字。
顏煙些微局促,“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段司宇亮屏手機,調出二維碼遞過來,“一共12。”
他平常隻點一杯都要24,兩杯怎麽都不可能是12。
“是不是算錯了?”顏煙確認道。
“除夕夜有折扣。”
原來如此。
顏煙了然,掃了手機上的碼,跳轉的不是付款頁面,而是添加好友的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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