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霖怎麽了?
他以為宋星霖這輩子都要悶聲不吭地彌補過錯,永遠也不會主動提起那改變了兩個人人生的騙子行徑。
陸志恆就這樣站著愣了足足一分鍾有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語塞有些露怯。
他根本給不出答案。
或者說,比起給答案,他更想從宋星霖面前離開,不要讓宋星霖看到自己那說不出話的白癡模樣。
趁著兩人都沉默,陸志恆盡力繃緊臉,一言不發地抽手離開了診室。
斜躺在沙發上的宋星霖,則呆呆地看著那扇輕輕關上的門。
等診室再次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打了個哈欠,很是困頓地揉了揉眼睛。
剛剛是做夢了嗎?
是在夢裡看到陸志恆進來看他了,也是在夢裡問出了深藏已久的問題,對吧?
因為是夢,所以夢裡的陸志恆不會說話,也沒什麽反應,瞬間就再次消失了。
應該……是這樣的吧。
宋星霖耷著沉重的眼皮,來不及深思,又倒頭睡到靠枕上,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而門外的陸志恆,卻是背靠著門,有些回不過神。
見他表情上有異樣,林皓和徐醫生都關心地湊上前來: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沒事。”陸志恆勉強鎮定下來,他想了想,問林皓:
“剛剛徐主任和宋星霖對話的監控視頻,我想看看。”
林皓一聽這要求,一張臉馬上苦了起來:
“可是這不合規矩,這屬於病人的隱私來著……”
林皓說完,為難地轉頭看向徐主任。
徐主任看得出這位先生不僅身份特殊,和院長家八成關系也很好。
不過這不影響她公事公辦:
“這確實不合規矩,做心理乾預和診療時的過程屬於高度隱私,我們是沒有任何權利對第三人泄露的。”
陸志恆也知道這個要求比較過分,涉及到比較嚴重的層面。
考慮到還有外人,林皓也不能仗著院長兒子的身份濫用職權,陸志恆便沒再多說什麽。
等徐主任和林皓溝通完畢,離開去忙其他事的時候,陸志恆才再次和林皓開口:
“我不可以看監控,但你可以,對嗎?”
“走正規流程的話,雖然比較麻煩,但確實可以,畢竟我是接手宋星霖的主要醫師之一。”
陸志恆沉吟兩秒,還是誠懇向林皓開口:
“我不需要了解全部,我隻想知道他們對話的那麽長時間裡,有沒有提及我的部分。”
陸志恆甚至確定,方才的心理乾預中,一定有提及他的部分。
否則宋星霖不會 在突然驚醒時,想都不想就問出那樣的問題。
那種不假思索說出來的話,恰恰是人最真實、最下意識的想法, 某種程度上,等同於在展現宋星霖的內心。
長久以來,陸志恆從未看清過宋星霖的內心。
最開始,宋星霖帶著面具在他身邊生活,藏了多少秘密多少心事?
不得而知。
到了第二年,宋星霖在他面前展現的,永遠是那種安靜乖巧,畏畏縮縮小心翼翼的可憐模樣。
當自己無限制地對宋星霖宣泄怨恨時,宋星霖又在想什麽?
陸志恆不知道。
曾經他不屑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要知道宋星霖欠他太多,就夠了。
可最近,當他逐漸看到宋星霖有些真實也有些讓他驚訝的另一面後。
他愈發在意宋星霖每一次的細微改變,如今,更是急切地想弄清宋星霖這個人的內心到底是由什麽構成的。
“就這一次,算我求你的。”
“有些事,或許是時候該好好理清楚了。”
陸志恆難得對林皓這麽理性地發出請求。
林皓看著和往常有些不一樣的陸志恆,想了想,便拍拍陸志恆的肩,點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讓陸志恆稍等後,起身去處理相關的事宜。
陸志恆則坐在診室外的休息椅上,有些木愣愣地看著診室的門。
一想到宋星霖還抱著他的西裝睡在裡面,陸志恆的心就紛亂異常。
宋星霖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個問題,開始不斷縈繞在他的腦海裡:
要是真的一早了解真相,他會對宋星霖恨得少一點嗎?
宋星霖甚至問的都不是,你會不會不恨我,而是,會不會恨少一點。
看來在宋星霖的心底,早已認定了自己是應當被陸志恆憎恨的。
其實陸志恆,又何嘗不知道宋星霖始終對自己於心有愧。
正是太清楚這一點,他才肆無忌憚地拿捏著宋星霖的愧疚,為所欲為地欺負他,掌控他。
這些事,他倆從來沒有在明面上說過。
就像是某種殘酷的默契:
一個守著無聲的愧疚,一個利用著這份愧疚,維持著他們之間扭曲的關系。
可今天,宋星霖卻戳破了他們之間的這份默契。
而陸志恆,也是第一次思考,要是宋星霖真的一早就說明真相,比如在宋星昀和媽媽順利出國並得到巨額生活費後就說明真相的話……
陸志恆想,如果當時真的是按照這樣的情節發展。
那自己那幸福快樂的一年,不會像泡沫一樣被戳破,不會感受到背叛,也不會因為這欺騙而錐心刺骨,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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