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寒……覺得……他很厲害。
林聽睜大眼睛,在那一瞬間他看起來和普通人也沒什麽兩樣。
“真的?”他揚起腦袋,努力尋找著有人影的方向,白皙的臉頰浮現一層淡淡的紅暈。
沈初寒“嗯”了一聲,他看著青年無神的雙眸,眉間不由自主地輕輕一皺。
林聽坐直身子,摸到自己放到手邊的咖啡杯,紅潤的嘴唇抿了一口,苦澀的褐色液體順著喉嚨滑進胃裡。
“謝謝。”他勾起唇角,抑製不住笑意,“沈先生是第一個這樣誇我的。”
沈初寒有些奇怪:“為什麽這樣說?”
林聽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杓:“我的作品都是匿名發布的,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背後作畫的是個瞎子。”
他臉上的笑夾雜著無奈和苦澀。
“我的眼睛是意外造成的,十一年前我們全班去郊外參加寫生集訓,誰知道那天司機疲勞駕駛,沒注意到從山上滾落下來一塊石頭。”
林聽斂下眼睫,密長的睫毛在他眼瞼下方投下一圈漂亮的陰影。
“我們的車翻了,全車傷亡慘重,我運氣稍微好些,至少活了下來。”林聽輕輕說著,語氣平靜的宛如在訴說別人的故事,“但碎石劃破了我的眼角膜,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沈初寒默默聽著,他明白眼睛對於一個熱愛繪畫的人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十一年前?”男人呢喃著這幾個字,“十一年前的哪一天?”
林聽回答:“九月二十五日。”
他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
林聽眼睜睜看著那塊巨石撞上他們的車,坐在前排的同學直接當場死亡,哭聲求救聲和尖銳的車鳴混雜,在那一刻,林聽覺得是世界末日降臨了。
面前的沈初寒沒說話,但林聽能感覺到,對方的手好像在顫抖。
“沈先生?”林聽輕喚道,“抱歉,我不該提這種事。”
沈初寒揉揉他的腦袋,不知想到了什麽,冒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咽回去,轉化成了:“不好意思,可以讓我出去透個氣嗎?”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該這麽說,但心底實在是堵的厲害,林聽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也沒多問什麽,點了點頭。
沈初寒收回手,青年柔軟的發絲蹭的他手心微微發癢,莫名產生了一種還想再揉揉的心思,他忍下這股衝動,深吸一口氣後轉身,幾步走到咖啡廳門邊,推開門走了出去。
懸掛在門框上的風鈴又響起來,清脆的聲音打破咖啡廳裡的寧靜,沈初寒停在門口,蕭瑟的冷風從他耳邊卷過。
他沒穿外套,好不容易暖起來的身體體溫驟降,額前的頭髮被風吹開,沈初寒像是感覺不到似的,摸出一根不知道什麽時候塞進口袋裡的香煙。
“啪嗒”一聲,手中的香煙被點燃,火星在風中閃爍,嫋嫋的白色煙氣順勢被卷入空中。
沈初寒就這麽盯著這支煙一點一點燃燒,灰色的煙灰落在腳下,漆黑的瞳孔裡倒映出細微的火光。
十一年前的九月二十五日,他的繼父情緒失控,一場大火,帶走了他的母親,毀掉了他的臉,燒光了他的家。
而同一天,林聽遭遇意外,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這到底是不幸還是巧合?
沈初寒說不上來。
莫名其妙的情緒堵的他心裡發慌,他忍不住回頭,隔著一塊隔音玻璃去看坐在咖啡廳裡的青年。
對方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安,沈初寒覺得自己得快點回去。
可他的腳挪不動,跟被釘死在了原地一樣,連抬起來的勇氣都沒有。
手裡握著的手機這個時候猝不及防震動幾下,沈初寒抬起手低頭,看著亮起的屏幕上,留著幾條剛發過來的消息。
【——哥,人你見到了嗎?怎麽樣怎麽樣!】
【你聽我的,跟人家剛開始聊的時候先別把你那塊傷露出來嗷,兄弟我打包票保證,這次給你找的人絕對不會跑!】
【你怎不回我呢?】
屏幕黑了下去,倒映出沈初寒的臉,他盯著那塊難看的皮膚,上面遍布的崎嶇的痕跡,讓沈初寒莫名心生出了一股厭惡。
林聽看不見,如果他知道自己其實是這副樣子,會覺得自己欺騙了他嗎?
冷風刮在臉上跟鈍刀似的生疼,這時,一對母子從沈初寒身邊經過,被裹得像個糯米團的小男孩抬頭,看到了沈初寒的臉,接著他舉起肉乎乎的手臂,猝不及防開口道:“媽媽!這個叔叔的臉好嚇人!”
稚嫩的童聲在空中徘徊,小男孩的母親連忙捂住他的嘴巴,一邊衝沈初寒道歉,一邊拉著小男孩快步離開。
沈初寒看著最後一點火星湮滅,而後他轉過身,拉開玻璃門,回到了咖啡廳。
另一邊的林聽一直在注意著沈初寒到底有沒有回來,他怕對方是找了個借口逃跑,懸在嗓子眼的心臟直到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才落回原位。
“不好意思。”男人身上帶著一股寒氣和似有若無的煙味,“讓林先生久等了。”
林聽連忙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沒關系,只是沈先生的咖啡涼了,要不要再重新點一杯?”
沈初寒沒說話,他一聲不吭地停在林聽身前,然後俯下身,拉住了林聽的手腕。
林聽感覺到自己的手腕上傳來一片溫熱,他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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