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牧塵黑著臉坐了起來,非常不爽。
真絲眼罩被取下,落在粉色獨角獸身上,他赤著腳下床,拉開簾子後使勁兒伸了個懶腰,看著灰色的天際已經浮現星星的痕跡,才慢吞吞趴在床上,打開自己的手機。
瞬間,無數的新消息從通知欄那裡蹦了出來。
他慢條斯理地一個個點開,首先是工作上的,因為提前交代過,真正內部人員都有心理準備和應對措施,所以急吼吼找他的並不多,基本都是向他匯報目前的事件進程。
然後是顧紅娟的,言簡意賅,說她和樂意趁著秋高氣爽出去旅遊,半個月再回來。
最後則是亂七八糟的各種詢問,說什麽的都有。
顧牧塵看了一圈,又點開司徒靜的對話欄,想了想,決定道個歉。
人家擔憂不無道理,他卻直接莽上去詢問,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總覺得要老老實實向朋友坦白,否則也有所愧疚,電話撥通,響了好幾聲卻沒人接,在即將掛斷的時候終於接通,但對面的聲音卻不是司徒靜,而是另一道帶著磁性的低沉男聲。
“喂……”顧牧塵笑著,“司徒伯伯。”
“小塵啊,”那邊也在笑,“今天怎麽搞得,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接,特意想登門拜訪,物業那邊卻連話都不肯傳,不夠意思啊。”
顧牧塵坐直身子,撈起那個獨角獸抱懷裡:“抱歉,今天是有點忙耽誤住了,您找我有事嗎?”
司徒仲文的聲音很爽朗,和他這個人一樣,似乎永遠都遊刃有余:“有,不直接兜圈子了,各退一步,別把事情搞得太大。”
顧牧塵毫不猶豫:“我也在愁呢,沒想到王開勝的家人直接衝到宴會廳,還被媒體拍個正著……司徒伯伯,您見識廣,這接下來該怎麽處理才好啊。”
說罷又歎口氣,語氣那叫一個真誠。
司徒仲文沉默片刻:“小塵,這事一開始是伯伯不對,但你和小靜多年朋友,總不能真鬧到這個地步。”
“可接下來,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顧牧塵的聲音很輕:“司徒伯伯……晚了。”
生意場上難免有齟齬,這種沒關系不會往心裡去,但若是有人生了別的心思,就不是能睜隻眼閉隻眼的事,在合理范圍內適當避稅,也是種手段,利用慈善來追名逐利,也可以理解,顧牧塵向來看得很開,只要你願意做,落到實處,那麽論人論跡不論心,都應當值得歌頌表揚。
那麽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對的。
當他明明有婚約卻到處沾花惹草時,顧紅娟就皺著眉頭說這人薄情寡義,可世人隻說他風流,似乎身為男人,能夠擁有足夠數量的性伴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甚至在茶余飯後提起,會被人促狹笑著,讚一句,司徒家的這個接班人,真有福氣。
後來有次,顧牧塵問自己的媽媽,為什麽司徒伯伯有那麽多老婆,而他卻沒有爸爸呢。
“每個人都有爸爸媽媽,”顧紅娟正戴著眼鏡學英語,她年輕時拚得太厲害,很少有和兒子這樣聊天的時候,終於放下手頭的工作看過來,“但不是所有人都配當父母的。”
“我現在也不是一個好媽媽,但我愛你,”她把兒子抱在膝頭,“姥爺也愛你,而這個世界上的家庭模式有很多,你看小靜家裡雖然有爸爸,但他只和媽媽生活,有的人只有爸爸,媽媽早早離開,有些孩子,同時擁有兩個媽媽,或者兩個爸爸,也可能有些孩子,雖然有爸爸媽媽,但是彼此的膚色人種,都是完全不一樣的。”
顧牧塵歪著頭,認真地聽對方說話。
“小塵聽懂了嗎?”
“沒有——”
小奶音拉得很長。
“就是說,這個世界是像你的……萬花筒!小塵有沒有玩過萬花筒?”
“嗯,亮亮的,好看的。”
顧紅娟揉著兒子柔軟的黑發:“就是說,這個世界就像萬花筒一樣,有很多漂亮的顏色,你沒有和爸爸一起生活,小靜的爸爸卻有很多個老婆,大家都是不一樣的,所以如果有遺憾也很正常,等小塵慢慢長大,會發現,生活中還有很多,比沒有爸爸更令人難過的事呢。”
小孩眨著眼睛,聽得有點愣。
“但是你也會獲得很多屬於自己的快樂,都是獨一無二的,更重要的是,媽媽和姥爺都很愛你,你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塵。”
她親了兒子軟軟的臉蛋一口。
“也是我們最喜歡的,寶貝。”
所以,他曾經被家人叫過這個親昵的稱呼,只是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忘卻,他慢慢長大,被養得很好,長成了一個松弛快樂,內心富足的人。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擁有了很多的愛。
司徒仲文似乎沒有預料到顧牧塵會這樣講,明顯地怔忪許久,才略帶怒意:“你真的不想把事情解決嗎?”
“伯伯,”顧牧塵很平靜,“我說過,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
自有法律進行評判。
如果不是司徒仲文太貪心,急著填補自己帳目上的窟窿,那麽事情真的不會演變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先是利用王開勝,明面上是這個目光短淺的人想行偷盜之事,其實真正是要抓顧牧塵的小辮子——他不信查不出一點能被拿捏的把柄,結果發現,這人的生活實在乏善可陳,天天除了上班就是照料花草,偶爾再去廚房搗鼓形色詭異的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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