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ppt把報告單又捋了兩遍,顧牧塵拿筆圈點出最後一處瑕疵時,才發覺嗓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啞了,負責人跟隻鵪鶉似的在辦公桌後面站著,連帶著他團隊的人員,都心驚膽戰地負手而立。
顧牧塵把呼吸放緩,張口清了下嗓子,王婧既有眼力見地上前沏茶,白毫銀針的淡淡苦澀熨燙喉嚨,過了好一會,顧牧塵才冷冷地闔上眼皮,屏退眾人。
已經過了中午,不知是早餐吃多了,還是剛剛氣飽了,顧牧塵絲毫不覺得餓,只是稍微有那麽一點的疲倦,偌大的辦公室內,茂盛的鳳尾葵和著靜謐的涼風,安撫著他略顯煩躁的心情。
沒必要休息。
他喜歡工作,並不是被朋友調侃得那樣立志做卷王,而是真的能從充實的事業中獲得樂趣,顧牧塵是個做事認真的人,幼兒園的時候他就要站第一排和老師學跳舞,小學的時候為了大紅花主動打掃衛生,他的信條就是要麽不做,要麽就做的漂漂亮亮。
但顧牧塵也不擰巴。
如果真的做不到,他也能坦然接受並放下,然後下次再試。
總而言之,屬於那種心態很好的卷王。
令人牙癢癢的別人家的孩子。
很可怕的。
司徒靜的電話打進來時,顧牧塵才後知後覺發現,有點頭暈。
他也沒在意,接電話的時候還不忘八卦:“喂,怎麽,是不是也見賀頌那髮型了?”
那邊立馬抬高聲音:“塵啊,你聲音怎麽啞了?”
顧牧塵繼續潤嗓子:“估計這幾天沒休息好。”
“嗬,”司徒靜在那邊笑,“你也有今天……哎哎哎別掛,我說正事呢,你聽不聽八卦?”
感受著聽筒那邊的靜默,司徒靜刻意壓低了聲音:“我爹居然在國外還有一窩,兒子就比我小兩歲!”
這人呐,瘋起來連自己都打。
對自家狗血的事已經能付之一笑了。
沒關系,顧牧塵就愛聽人聊自己的八卦。
他從辦公桌站起來活動身子,晃動了下酸澀的小腿:“你怎麽知道的?”
“人家準備回國,還是個四分之一的混血,我爸特喜歡這兒子,藏得那叫一個嚴實,”司徒靜繼續道,“說是喜歡音樂要進軍娛樂圈,怕被媒體扒出家世,還取了個藝名,已經開始拉時尚資源了。”
顧牧塵笑了笑:“你怎麽想。”
“我能怎麽想,我躺著想唄。”
司徒靜這麽多年風風雨雨闖過來,早已學會以不變應萬變,明哲保身,走為上計,任憑那幾位兄弟姐妹鬥得你死我活,他自巋然不動。
“叔叔也是真有精神,”顧牧塵俯瞰窗外,“阿姨那邊……沒問題吧?”
司徒靜他爸媽本來是家世相當的青梅竹馬,婚都訂了,那風流多情的男人臨時退縮,頂著罵名也不肯迎人進門,而那位金枝玉葉的千金小姐,也頂著家裡的壓力跑了出來,拚死要和心上人在一起。
哪怕沒有名分,哪怕他處處沾花。
三十年的時光,得到了一個兒子和數不盡的折磨,外人偶爾恭敬地奉承她一句司徒太太,便足以拭乾她午夜夢回時的殘淚。
“她還是有點想不開,”司徒靜明顯低沉了,“沒辦法,只能慢慢疏導。”
這會兒已是夕陽西沉,天邊的晚霞如夢似幻,卷起的紅色飛雲仿若爛漫鳳凰尾羽,莊嚴而聖潔。
司徒靜頓了頓,釋然道:“算了,跟你打電話的目的主要是啥吧,我爸的意思是不能委屈這個兒子,要給人名分,介紹給諸位親朋,這周末請你去小福樓吃飯。”
沒辦法,從姥爺那輩就開始交往,雖說這代話事人情史多彩,但事業有成關系盤根錯節,總是避不開的。
得給司徒老爺子這個面子。
“行,”顧牧塵爽快答應,“我去……咳咳!”
“你休息下,再吃點藥,”司徒靜嚷嚷,“最近流感還蠻嚴重。”
講真,顧牧塵小時候身體底子一般,尤其是春夏之交總容易生病,也不是那種重症,都是低燒或者咳嗽,但偏偏這種小病小災,能拉扯很久才慢慢好。
後來跟著姥爺遭受不少“磨練”,又堅持晨跑許多年,終於不再動不動倒下,目前來說,這人對自己身體素質的認知極為囂張。
也有一直跟著的家庭醫生,大部分情況下都是照料老爺子和顧紅娟的身體,搞好飲食上的營養比例,生活中的保健修養,這方面顧牧塵就粗糙許多。
回家後在藥箱裡找出袋感冒藥衝了,又特意提前入睡,第二天早上起床果然嗓子已經好差不多了,顧牧塵就也沒放在心上,繼續投身他熱愛的加班事業。
周六在小福樓那場聚會也很快到來,司徒仲文特意挑了家宴廳,親自帶著人在門口等著,花籃裡的芍藥玫瑰擠擠攘攘,兩排穿著黑西裝的在對開的玻璃門後齊身鞠躬,顧牧塵拾級而上,揚起個極為淺淡的笑。
好大的排場。
觸目所及的並不是奢華的豪車,但低調著在保鏢簇擁中過來的,全是本省政權兩界的人物,老頭子們活成了人精,短暫間的眼神交錯,便開始了不動聲色的恭維寒暄。
司徒仲文看起來,是真喜歡這個兒子。
因為直到酒過三巡,這位宴會的主人公,才帶著一身的香水味姍姍來遲。
顧牧塵不喜歡這味道,帶著嫌棄地掃了旁邊的司徒靜一眼,準備低聲說句什麽,突然發現原本痊愈的嗓子,不知什麽時候又悄然沙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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