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灼收起傘,放入背包中,繼續未做完的事。
雨聲太吵了,會遮掩很多細節和波動。
從那個槐樹汙染化的傍晚,烏灼決定清理掉錦城市區所有的錨點。
以鬱汀的家為中心,一米一米地向外探查。
這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防治所曾經提出過設想,能否在汙染物與錨點連接前,就將其清理掉,這樣防患於未然,杜絕汙染物對普通民眾造成傷害。但絕大多數錨點降臨地球後會陷入類似冬眠的狀態,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小心地隱藏著自己,可能是一片樹葉,或是遊魚上的一片鱗片。現有的檢測設備,根本不可能探查出微弱到近乎於無的汙染波動。只有在通道打開時,錨點才會被人察覺。
實驗室在研究後發現,烏灼對汙染有著絕無僅有的敏銳,他走過一個地方,集中精力,就會發現那種微弱的波動。但錨點隨機拋向任何一個角落,烏灼只是一個人,不可能有時間和精力探查每一寸土地。
經過評估,防治所認為這個計劃太過得不償失,所以就此擱置。
地球是很大,但錦城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是鬱汀生活的世界。
所以這是能夠做到的。烏灼在思考後得出結論。
在前往今天的目的地時,烏灼路過了鬱汀的家。
他停了下來,看向那個暗下來的房間。
大約有兩三分鍾,烏灼重新有了動作,他穿過外面的院門,下蹲,起跳,落在了二樓的窗台上。
窗台很窄,窗簾拉著,隻留有一小道縫隙。
透過縫隙,烏灼看到鬱汀正在睡,月光照亮了這個房間的隱秘一角。
鬱汀的半張臉陷在蓬松的枕頭裡,被子搭在胸前,睡衣的領子很大,露出大片大片皮膚,白的像雪,夏天的雪,很容易融化。
過了一會兒,似乎是因為這個姿勢很悶,鬱汀翻了個身,眉頭有一瞬的皺起,隨後又舒展,他睡得更熟了。於是,烏灼將一切看得更清楚,鬱汀微微蜷縮著的脊背,一覽無余的後頸,他沒有保護自己身體要害部位的意識,對這個世界存在著的危險一無所知。
那樣的天真,那樣的脆弱。
烏灼久久地凝視著鬱汀。他的精神極度專注,隔著窗戶,能聽到鬱汀睫毛輕輕震顫的聲音。像蝴蝶的展翅。
……很寧靜,讓人不知不覺就會深陷於此,不想離開。
不是精神汙染或認知改變,烏灼很想留在這裡,這樣看著鬱汀。
他還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在雨歇月圓的凌晨三點鍾,在注視了鬱汀十三分鍾後。
*
鬱汀做了個夢。
夢裡他被什麽很危險的東西盯著,那是一種動物的本能,遇到過於強大,無法逃脫的強敵,會從骨子裡害怕。
鬱汀無處可逃,他看向危險的來源,那雙漆黑的、冷淡的眼睛屬於一個熟悉的人,又一下子放下了心。
這個人不會傷害自己。
醒來後覺得不是噩夢。
但是,意識還未清醒,模模糊糊地摸到手機時,鬱汀發了條消息。
[烏灼,要來我家嗎?]
兩個小時後,早晨九點,烏灼敲響了門。
打開門,烏灼穿著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衣服,他好像永遠沒有改變。
鬱汀已經提前讀完了英語,書桌旁多了一把椅子。
桌面很大,容納兩個人也不逼仄。
鬱汀當然不會說昨天做夢夢到了烏灼,醒來後一衝動就發了消息,讓烏灼來自己家。他想要掩飾真正的原因,立刻問:“你有不明白的題嗎?我看看。”
烏灼點了下頭,打開手機相冊,準備將昨晚寫的,其中不會的發給鬱汀。但兩個人都坐在一張桌子邊了,這麽做未免太麻煩,鬱汀直接湊過去看了。
鬱汀過分熱心地為烏灼解決疑難問題,有一道題目很長,很複雜,照片拍的太小,鬱汀放大圖片,不小心往右滑了一下,就看到了下一張照片。
夜晚,月光,滴水的指示牌,以及上面寫著“天海公園:梅園東”幾個字。
烏灼平靜的目光一頓。
報告沒寫完,照片還沒刪。
應該是昨晚拍的。鬱汀想。最近只有昨晚下了雨,他睡前雨還沒停,月亮出來最起碼是半夜了。
鬱汀問:“我能再看別的照片嗎?”
幾秒的沉默後,烏灼回答:“可以。”
天海公園的照片有四五張,不是風景,反倒是平平無奇的角落,最後一張拍的是湖邊停靠的天鵝船,一圈圈的漣漪泛著光,天都快亮了。
鬱汀看完後不解中帶有一絲詫異,問:“你大晚上不睡覺,當街溜子逛了一晚上公園?”
沒睡,在無償加班。
烏灼說:“找東西。”
鬱汀問:“你什麽東西丟了?找到了嗎?”
能找一夜,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烏灼看了鬱汀一眼,說:“找到了。”
鬱汀松了口氣。
他算了一下,昨天中午烏灼背著自己高強度跑了幾公裡,下午寫了會兒作業,晚上出門吃的晚餐。自己回家都累了,這個人竟然還有精力去天海公園逛了一整夜,然後今天早晨收到消息又來了自己家,差不多二十四小時沒睡了。
鬱汀看著和往常沒什麽區別的烏灼,疑惑地問:“你不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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