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去找他的時候,也是一副狼狽相,還走錯了出口,氣鼓鼓地走了兩條馬路,終於繞到了他家。
江時烈一天沒吃飯,累得快散架,心情已經惡劣到不想說一句話。
三個月前車隊遇險,公益行動受阻不說,兩位愛心人士命喪黃泉。為了處理後事,團隊已經焦頭爛額,他作為總牽頭人,被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不僅僅是圈子裡的流言蜚語,還有媒體的渲染,更有人落進下石,找人到家屬那邊煽風點火,給他施壓,就是想讓他死得更透一點,好跟喪家犬一樣回去認錯,乖乖聽話。
他偏不。
杜孑宇勸他走法律程序,分明是那對夫妻自己不聽隊裡規矩,疏忽大意跑錯了路,遇到泥石流,憑什麽要他承擔所有的責任。可他沒走這一步,畢竟是兩條活生生的性命,還是他敬重的前輩,若不是他的邀請,他們很可能不會遭到意外,杜孑宇說他是過度善良,但他每晚都會做噩夢,夢到他們被埋在土裡的遺體和他們的女兒那雙空洞無光的眼睛。
這件事已經超越了是非對錯,他隻想選擇一條能讓自己以後睡安穩的路。
他扛下了所有,但好不容易組起來的隊伍散了,兄弟各奔東西,說得好聽點是等著他從頭再來,說得現實點就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只有杜孑宇和孫浩朋留下來陪他把擦屁股的事處理乾淨,每個人都被扒掉一層皮,最後一夜之間回到解放前,少年意氣全都被泡在了酒裡。
從頭再來吧,反正他還有技術,可以繼續打比賽,把失去的一點點再撿起來,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天,杜孑宇被人忽悠幫他報名參加一個俱樂部賽事,錢都交了,到最後發現竟然是騙子,要不是太心急,老杜怎麽可能會上這種當。江時烈就算再惱火,這火也不能發,只能想辦法再去找投資。
他滿腦子都是事情,走到小區樓下,完全沒注意到陰影裡蹲著個人,只顧自己低頭開門。
“江時烈。”
黑暗中冷不丁冒出個女聲,江時烈退出半步,警惕地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起初只看到一團黑影,隨著那團黑影慢慢挪動,逐漸暴露在樓道裡的燈光下。
江時烈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對方當即拿出一張什麽舉到他面前:“這麽快就忘了嗎,當時你可是說有事盡管來找你。”
他當然沒忘,只是不太確定,還是在這麽個時間點,提前也沒接到電話或短信,女生就這樣理直氣壯地出現在他面前。
江時烈試著叫出她的名字:“周以汀,你找我有事?”
女生扎著馬尾,穿著校服,外頭罩著一件大衣,一臉冷漠地站在光與暗的邊界。
“我等你到現在,腿都蹲麻了。”周以汀歪著頭,馬尾辮在腦後晃了晃,邊說還邊轉了下腳踝。
江時烈下意識抬手看表,晚上十點,他們小區管得挺嚴的,她能混進來,也是有本事。
“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電話裡說不清。”周以汀朝前又邁出一小步。
江時烈松開手,大門輕輕闔上,他走下台階,與周以汀面對面站著,從這個距離看去,女生滿臉的不耐煩顯而易見。
周以汀乾脆道:“我沒吃飯,先去吃飯吧。”
江時烈張了張口,但周以汀立馬又跟上一句:“我沒錢吃飯,身上的錢都用來買地鐵票了,還得留著回去。”
江時烈:“……”
第6章 一切罪惡的源頭
縱使非常疲憊,面對周以汀,江時烈很快調整了情緒,重新把車從地下車庫開出來,小區附近的店都關門了,只有到夜排檔區找吃的。
周以汀挑了一家烤肉店,這個點正是夜宵的高峰期,他們在門口等了一會,期間兩人一句對話都沒有,女生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好像他們不是一起來的。江時烈偶爾朝她看去,發現她始終沒變過姿勢,冷眼旁觀著裡頭一桌桌喧鬧的食客。
“到我們了。”江時烈拿著號子,走到她身邊提醒道。
周以汀點了點頭,率先走進店裡,留給他們的位置靠裡頭,隔壁桌恰好是一群大學生,笑聲沒間斷過。
周以汀路過他們的時候厭煩地朝他們看了眼,隨後用腳拉開椅子坐下,順手把書包放在隔壁椅子上,江時烈在她對面坐下,隨手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菜單。
他將菜單遞到周以汀面前:“想吃什麽,你看著點吧。”
周以汀隨便看了兩眼,點了兩盤招牌烤肉,又點了碗面,叫了杯果汁:“我沒叫你的份,你自己點。”
江時烈晚上還沒來得及吃,氣得餓過頭了,但現在被烤肉香圍繞著,沉睡的胃有些緩過神來,只是他沒想到周以汀這麽直接,隻好又叫了一碗面和兩個蔬菜。
等待的時候,周以汀一直在玩筷子,一會把筷子放到杯子裡灌水洗,一會拿出紙巾擦,偶爾朝隔壁桌看兩眼,發出低低的冷笑後,回過頭繼續擺弄自己面前的碗筷。
剛才在樓道裡光線太暗,到了店門口他們又隔得遠,現在面對面坐下,他才看清楚她的臉,比印象中上一次見到更瘦了,一張臉還沒他的手掌大,但這都不是關鍵,他竟然看到她的右臉眉梢和下顎有明顯的傷痕,女生自己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讓傷口就這樣暴露在外。
女生不知道為什麽不肯先開口,這麽坐下去也挺尷尬,江時烈主動找事做,給自己倒了杯茶,也幫周以汀杯子滿上,邊做這些,邊問:“怎麽這麽晚還沒吃飯,哪怕等我,也可以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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