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方神醫給她把了脈,說是積了食,又開了幾劑藥。藥吃了兩日,她的胃口的確是恢復了些許,臉也回來些血色。
薛無問眸色深了深,扶在衛媗腰側的手微微有些滾燙,他摩挲著她的腰,低頭在她頸間嗅了嗅,開口時聲嗓帶了點啞。
“衛媗……”
衛媗動作一頓,下意識便往後退了步,道:“今兒不行。”
薛無問從來不在這事上勉強她,忍了忍,便將手從她腰側挪開,道:“那什麽時候可以?”
天知道他都多久沒碰她了。
衛媗抬眸看他一眼,轉身將大氅掛起,慢悠悠道:“等我身子完全恢復吧。”
大約也就一年……
薛無問心裡想著她再吃幾日藥應當就差不多了,左右不過幾日,忍忍便過去。
衛媗可不知他心中所想,掛好大氅,便在貴妃榻上坐下,問道:“你回來前去見朱次輔了?”
薛無問嗯一聲:“還有那小子也去了,就在繡坊街的面鋪裡。”
“我知你想問什麽。”他握住她的手,將她輕輕擁入懷裡,道:“朱世叔說,他與宗大人、魯大人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明日便會差人逮捕凌叡,後日正式提審。你放心,這一次,凌叡插翅難飛,希望他死的人可不僅僅只有我們。”
“衛媗,”薛無問低頭碰了碰她的眉眼,認真道:“很快你就不再是無雙院的魏姨娘了。”
第111章
凌叡是在十二月初三的清晨被錦衣衛的人直接押入大理寺獄的。
那時天色才蒙蒙亮, 正是好夢正酣的時刻,薛無問領著十數名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破門而入,親自抓了人。
凌叡被抓時尚且在睡夢中, 他昨夜同心腹部署了整整一夜, 到得卯時一刻方才歇下。誰料才睡不到半個時辰, 錦衣衛便來抓人了。
他隻著一身中衣便被人從榻上粗暴地揪了起來, 連淨面換衣的時間都無, 踉踉蹌蹌地被推到了院子裡。
慕氏與凌若敏匆匆套上衣裳, 見院子裡站滿了錦衣衛, 臉色俱都悚然一變。
凌若敏張開雙手攔住薛無問, 哽咽著聲音道:“薛大人,父親是冤枉的!他不可能會做出構陷忠臣良將之事!若敏知曉您有皇命在身, 今日不得不抓人。薛大人可否看在若敏的份上,給父親一些時間?至少,至少讓他吃頓熱食, 換套衣裳再去大理寺獄。”
這位養尊處優,被譽為盛京第一才女的首輔千金慘白著一張秀雅的臉,雙目通紅地望著薛無問, 目露哀求。
薛無問手搭在繡春刀上,慣來含笑的桃花眼漫不經心地看了凌若敏一眼,淡淡道:“凌姑娘, 凌大人是不是冤枉還得等大理寺判了後方才知曉。至於熱食、衣裳, 恕本官無能為力。職責所在, 實在不敢耽誤。”
話落, 他冷淡地移開目光, 朝唐勁點了點頭, 道:“將凌大人押到大理寺獄。”
指揮同知唐勁是薛無問的人, 聽見此話,趕忙答應一聲,假裝沒看到凌若敏與慕氏搖搖欲墜的身影,硬著頭皮將披頭散發、形容狼狽的凌叡押出了凌宅。
心裡卻不由得怎舌。
他們錦衣衛這位指揮使每次逮捕人時,除非是罪大惡極的逃犯,若不然多多少少會給犯人留些顏面。
還曾經同他說過:“我們只是奉旨捉人,人捉到了便好,不可擅自羞辱他們或者行私刑。畢竟在他們未被定罪之時,是不應當被當做犯人看待的。”
可今日捉拿凌大人,指揮使顯然是半點顏面都沒給凌首輔留的,甚至還故意挑在這個時候,讓凌首輔無比狼狽地被押走。
連人凌姑娘的求情都不搭理,委實是過於鐵石心腸了點。
唐勁想起凌若敏方才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忍不住落後一步,低聲與薛無問商量道:“大人,凌大人畢竟是首輔,況且,凌姑娘與凌夫人都在看著。要不還是稍稍通融一二?”
“通融?”薛無問提唇,似笑非笑地望了唐勁一眼,道:“他凌叡抄別人家,滅別人一族的時候,可有想過通融一二,讓旁人的女兒給他們備一頓熱食,置一套衣裳?”
他家姑娘連同她的血脈至親說句再見的機會都無,若非他及時趕至青州,差點連命都要弄丟。這七年來,衛媗心裡有多煎熬多痛苦,他還能不知?
憑什麽凌叡還能有熱食有暖衣?
唐勁被他這一望,直望出個後背生涼,忙不迭道:“大人所言甚是!”
說著便肅起臉,大步追了出去,親自押著凌叡上牢車。
眼下天色尚早,可大門外早就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百姓。
凌叡才剛上牢車,便有人抓起兩個生雞蛋往他身上砸,“哢吱”一聲,那腥臭的蛋液從他額角流下。
凌叡從小到大,饒是再落魄,也不曾這般狼狽過。他這人最恨被人輕慢,可此時此刻,他默不作聲地忍受這屈辱,面色甚至能稱得上是平靜。
只是這平靜就像暴風雨前的平靜一般,就等著某個崩潰的瞬間,將這份平靜徹底摧毀。
百姓們見他咬緊牙關不說話,又罵了一句:“奸臣佞賊!”
很快凌叡身上不只有臭雞蛋,連爛菜葉爛瓜果都沾滿了一身,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一旁的薛無問冷眼旁觀,他不發話,這牢車自然也不能動。
這位方才還信誓旦旦說著“職責在身,不敢耽誤”的指揮使大人,眼下似乎一點兒也不趕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