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累了再被學校門衛老大爺趕回家,背著書包跑回家屬樓,還要在路上買糖葫蘆,跳著去摘小商戶房簷上結的冰溜子,隨手團個雪球就能打雪仗。
家裡會很暖,還有姥爺煮好的熱乎乎的湯面,呼嚕呼嚕吃著,再聽老人不厭其煩地說起過去條件不好時的生活,憶苦思甜。
這樣的泠城,不好麽?
可是,媽媽不滿意。
她也許覺得泠城的一切都面目可憎,也許隻記得泠城冬天惱人的低氣溫。
黎簌想起靳睿,他偶爾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那種,對泠城的不習慣。
是不是所有出去過的人,都會對泠城不甚滿意?
如果她......
正想著,黎簌手機在校服兜裡震了一瞬,打斷思路。
她吃飯前給方鹿鳴發了信息,先表達了歉意,說這幾天家裡有事,沒及時回復。然後問他,腕帶什麽時候給他。
這會兒方鹿鳴回復了,說現在就行,他在籃球場東邊。
籃球場東邊是一小塊空地,最早可能是3中成立之前、作為前身職業教育學校時開辟出來的。
具體用來做什麽,沒人知道。
但現在這裡算是校園裡一處隱蔽的地方,籃球場的金屬網格和幾棵樹擋著,像個獨立的mini操場。
黎簌過去時,方鹿鳴就坐在一處石台階上。
她想,這大冷天兒的,他不冷麽?
果然還是靳睿嬌氣,風吹一下都是不行的。
看見她,方鹿鳴遠遠和她招手,摘下黑色口罩,笑著說:“哎呦,可算願意搭理搭理我了,搞得我這幾天反思不少,還以為是哪裡惹你生氣了。”
靳睿會路過籃球場東邊,是個意外。
他需要用電腦,平板沒帶,去了趟校外網吧。
回學校時,進校門正好看見趙興旺風風火火地往籃球場跑,看見他,趙興旺非拽著他一起,說是要給睿總展示一下他帥氣的上籃。
籃球是進了,帥氣真是不怎麽帥氣,落地時還崴了一下,連著踉蹌好幾步,差點摔個狗吃屎。
楚一涵也在,毫不留情面地嘲笑他。
趙興旺臉紅到脖子根兒,強行挽尊:“你懂什麽,籃球隊上場需要幾個人你都不知道!”
“那我也看得懂你差點摔成豬頭!”
靳睿心不在焉地聽著這倆活寶一路互嗆,走出籃球場,余光正好看見熟悉的羽絨服。
黎簌校服外面穿著白色的麵包服,站在籃球場東邊的空地上,她背對著他們這邊。
她對面站著的人挺礙眼。
一腦袋紅毛。
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小姑娘抬眼,好像用力揉了揉眼角。
靳睿收回視線。
哦,這是在家裡受了委屈,一開學馬上找心上人訴苦去了?
楚一涵也看見了黎簌,歡天喜地地撲過去:“簌啊,你怎麽在這兒呢,這兒風多大。”
又和方鹿鳴打了個招呼。
方鹿鳴走後,黎簌問:“還以為你回班了呢?”
“沒呀,趙興旺非讓我看他打球,還碰上了靳睿,咦?他倆人呢?好像是先走了。把腕帶給方鹿鳴了?”
“給了,一涵幫我看一下眼睛。”
黎簌扒著自己的左眼,湊到楚一涵面前,“剛才刮風,我感覺眼睛裡進了東西,揉半天還是不舒服。”
“我看看?”
是黎簌脫落的睫毛,粘在眼瞼內側,楚一涵幫她拿出來,又心疼她眼睛還有點腫,用凍得冰涼的手指幫她敷了幾秒眼睛。
兩個姑娘邊聊邊走,到教學樓門口,黎簌忽然開口:“一涵,下午第一節 什麽課?”
“體育啊。”
“那我們逃課吧!”
體育課逃課這種事,她們以前乾過一次,和趙興旺一起。
那會兒還是高一,三個人從後牆翻出去,去給黎建國買了生日禮物。
挺便宜的一件羽絨馬甲,針腳不怎麽樣,但黎建國一直穿著,寶貝得不得了。
這次只有黎簌和楚一涵,兩個姑娘學著趙興旺之前的樣子,在牆底下壘了兩塊磚頭,費了老大的勁兒才翻出去。
黎簌說,她要剪個新髮型,開始新生活。
楚一涵咯咯笑,說她這架勢,好像失戀。
太遠的理發店不敢去,怕時間來不及,畢竟一節課也就40分鍾。
附近的理發店只有一家,牌匾挺老舊的,黎簌感覺這挺像是她姥爺和其他老頭們會選的那種,老式理發館。
硬著頭皮進去,迎面瞧見一個大爺躺在椅子裡,滿臉白色泡沫,正在刮臉......
“您好,我想,剪一下頭髮。”
給大爺刮臉那位兩鬢斑白的老托尼笑了笑:“好嘞,稍等啊小姑娘,我這個馬上完事兒,下一個就是你。”
黎簌和楚一涵安靜地坐在等候椅上,看著店裡唯一的老托尼,動作麻利,用剃刀一下一下在人家臉上刮著。
楚一涵小聲問:“簌啊,你要剪的髮型給我看看,要是難度太大就......”
換一家吧。
“應該沒事兒吧,我就想剪個齊劉海兒。”黎簌也小聲回答。
那邊老托尼已經收了刮刀,對著黎簌一招手:“來吧小姑娘,到你了!”
黎簌:“......來了。”
如果說有什麽人,能讓黎簌比前幾天更悲傷,那一定是理發店的托尼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