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什麽?
黎簌用她困到模糊的意識,和不怎麽高的語文水平想了想,隻想到“同床異夢”這麽個不恰當的詞兒,然後睡著了。
第二天聽到廚房動靜,黎簌睜開眼,第一時間去看手機。
媽媽果然沒有發來任何信息,也沒有未接來電。
說不清多少次了,答應打來的電話,似乎永遠也等不到。
家裡的老油煙機不怎麽靈敏,廚房的油香順著門縫溜進臥室,黎簌一下子坐起來,邊穿衣服邊對著門外喊:“姥爺,您是不是炸麻團啦?”
黎簌喜歡黎建國的麻團,起床都比平時早了半小時,洗臉刷牙套上校服,歡歡樂樂地往客廳跑。
一盤子剛出鍋的芝麻團從廚房遞出來,金黃金黃。
“樓下你趙姥爺那家送來的豆餡,挺不錯,我就炸點麻團吃。”
小姑娘披頭散發,皮筋還咬在嘴裡,手已經放開馬尾辮,伸了手就要往盤子裡拿,被黎建國躲開。
“姥爺,我洗了手的!”
“這盤不給你,去給靳睿送過去,讓他吃一點。”
大清早聽見靳睿的名字。
晦氣!
黎簌撇撇嘴,挺不樂意:“我才是您親親的外孫女啊,怎麽做了好吃的您隻想著那隻——”
在老人面前,狗來狗去的不好,免不了一頓教育,黎簌話到嘴邊緊急刹車,改了個口,“——呃,隻想著外人啊?”
“我看他每天早晨走得挺早,家裡又沒大人在,餓著肚子上課可不行。學習是費腦力的事兒,肚子裡沒東西,大腦沒營養。你也是,以後早晨早點起,像今天似的,上學也不用跑,吃飯也能吃好,上課才能專心聽,不餓肚子不走神兒......”
黎簌怕聽嘮叨,趕緊接過盤子:“我送我送,我這就送過去。姥爺,您給我的可不許比給他的少!”
“行嘞,快去吧,涼了塌了不好吃。”
和靳睿家就幾步路,黎簌也沒穿外套,就一件帽衫,換了鞋往出走。
其實心裡還是有些為難的,她和靳睿的關系,現在屬於兩清。
買牛奶的事兒,他應該是覺得她是因為他媽媽去世哭的,過意不去,才不得已為之。
她也把錢塞他書桌堂裡了,這是誰也不欠誰。
但她現在要端著一盤麻團過去......
雖然是替姥爺送過去的,也還是覺得自己在氣勢上立刻矮了人家一等。
違背了她“兩清”的初衷。
外面冷風襲襲,黎簌縮了縮脖子,不情不願端著餐盤,繞過門口黎建國囤積的幾十顆大白菜,走到靳睿家門前。
門邊的牛皮紙袋子裡,放著垃圾。黎簌掃了一眼,最上面是一個被捏扁了的啤酒易拉罐。
不想敲門。
想轉身就走。
正心煩著,裡面突然傳出一陣電話鈴聲,嚇得黎簌一激靈,手裡的麻團差點從盤子裡滾出去。
她這邊才穩住動作,聽見裡面有人很不耐煩地“喂”了一聲,然後有女人大聲質問,“靳華洋在哪兒?”
靳睿語氣裡帶著嘲諷:“你問我?”
他邊說邊拉開窗簾,黎簌連忙轉身,風聲從耳邊呼嘯,電話裡的一些言語掩蓋在拉窗簾的聲音裡。
她只聽見電話裡的女人接近癲狂地叫“凶手,你就是凶手”。
黎簌大步往家裡走,出門時她沒關門,直接閃身進去。
心臟怦怦跳。
凶手?
她腦海裡抑製不住地想起靳睿腰上的傷,覺得自己聽到了不該她知道的、危險的事情。
靳睿在學校裡表現得很孤僻,不合群,但成績應該是不錯的。
有那麽幾次看過去,黎簌都發現他並沒聽課,但老師叫他起身時,他沉默地看兩眼黑板上的題目,仍能對答如流。
這和黎簌他們這種,被叫起來,慌亂翻教材也找不對答案的學渣,明顯不是一個水平。
可是“凶手”這個詞,太嚴重了。
黎簌長大之後,生活裡最近的一次打架,還是高一時候趙興旺和人在籃球場的衝突,學校給了兩方人員處分。
也就是鼻青臉腫的程度,遠不會見血。
她端著那盤麻團,在門口愣了半天。
“哎呦?怎麽還沒送過去?”
黎建國拿了新炸出鍋的麻團從廚房出來,看見黎簌臉色不太好,還以為她是和靳睿還在鬧別扭,不肯去。
老人拉著她到餐桌邊坐下,笑著:“靳睿走的時候,不是哭了半個多月麽,現在回來了,怎麽不搭理人家了?來,先吃麻團,熱的好吃。”
黎簌拿紙墊著捏起一個麻團,悶悶咬了一口:“姥爺,我總覺得,靳睿變了很多......”
黎建國坐下來,蒼老的手拍了拍黎簌的肩,語氣歎息:“變是肯定會變的,畢竟這麽些年啊,他家裡肯定是不太平的......”
靳睿搬走那天,黎簌記憶很深。
但她那時候太小,隻留意到朋友搬走這一件事。
那一年爸爸媽媽還沒離婚,臘八節的前一天,爸爸那邊遠方親戚家的表妹一家過來泠城,借住到家裡。
大人們喝酒搓麻將,晚上鬧到很晚,黎簌被那個姑姑家的小妹妹搶走了遙控器,氣得聽著麻將聲,半宿沒睡著。
可能那天就注定不會是開心的一天。
臘八節她睡到中午才起床,她發現那個妹妹穿了她過年新買的衣服,本來就十分不開心,打算出門去找靳睿吐槽,但姥爺攔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