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簌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靳睿一家搬走時,醜事鬧得挺大,肯回來也許也是出了什麽大事,不然不選擇回泠城。
老人家欲言又止,想提醒些什麽,但黎簌早已經跑出去。
樓房格局老舊,家家都沒有陽台,一層住8戶,過廊是通著的,各家的花盆、不用的桌椅、囤積的白菜,都堆在過廊裡。
只有靳睿家,因為常年沒人住,門前空曠。
靳睿家的門沒換,以前這扇門上,常年都會貼著靳睿媽媽手寫的對聯。
現在,漆體斑駁的舊門敞著一道縫隙,沒關。
太多年沒見過,激動之余,黎簌也有那麽一點不好意思。
她手裡抓著的歡迎條幅沒亮出來,攥著背在身後,打算先看看情況再說。
黎簌走到窗邊,手遮在眉骨處,往裡看。
這些年樓裡很多家都換了雙層玻璃窗,隔音保暖,靳睿家還是以前那種單層的薄玻璃,常年遮著的窗簾不知道被誰拉開,裡面陳設一覽無余。
也包括,站在客廳中央,以拳掩在唇前,輕輕咳嗽著的靳睿。
老房子天花板矮,室內格局本來就顯小,寬肩長腿的靳睿站在裡面,客廳看上去更加擁擠似的。
他身後的洗手間燈亮著,光線下隱約有水汽散開來。
黎簌沒能在第一時間打招呼。
因為眼前的靳睿,大概是剛從洗手間走出來,穿戴得並不是那麽整齊。
他上身隻穿了一件紅色緞面飛行員夾克款的外套,敞著懷,衣服都堆在手肘處,要脫不脫的樣子。
紅色面料在一眾暗色陳設中,格外搶眼,也顯得他膚色更白。
黎簌不好往人家胸膛上看,目光隻好下移——
但靳睿的牛仔褲,也隻拉了拉鏈。
方形金屬紐扣的重量墜著牛仔料子垂下去,露出一截窄腰和緊致肌肉的淡廓。
正午的陽光從窗口散落在老舊的實木地板上,他止步於陽光前,整個人籠在室內陰影裡。
可能是太久不回來,不適應泠城市的低氣溫,靳睿以拳掩唇,咳了幾聲,喉結微動。
小時候靳睿脖頸處有一顆棕色的痣,現在落在少年輪廓明顯的喉結左側。
靳睿皺著眉,仰頭揪了兩下喉結處的皮膚,那顆痣便隱在一片泛紅的肌膚裡。
他的眉眼裡沒有一絲一毫小時候熟悉的乖,看上去有那麽些戾氣和不耐煩。
但他這個動作,黎簌是熟悉的。
小時候她咳嗽,姥爺也是教她揪脖頸上的皮膚,說揪紅了就好了。
大概因為這個動作的熟稔,黎簌總算抬起手,打算敲一敲窗戶,和靳睿打招呼。
在她動作的同時,靳睿也動了。
他垂了眼瞼,把牛仔褲的邊緣向下拉。
黎簌這才看見,他腰側用醫用膠布貼著一塊紗布,紗布裡隱約間露出一些暗紅。不知道是血跡還是藥水的顏色,滲透出來。
黎簌準備敲窗子的手猛然停下來,懸在空氣裡。
她投在靳睿家客廳地板上的影子晃動,靳睿慢悠悠抬眼,看過來,隔著玻璃窗,和黎簌對視。
怎麽形容他那一眼?
沒有久別重逢的欣喜,也沒有對她身份的探究好奇,什麽情緒都沒有。
黎簌有些尷尬,走到門邊,探頭進去,小幅度對著靳睿揮了揮手。
她把歡迎的條幅背在身後,乾巴巴開口:“那個......嗨,靳睿?”
靳睿依然沒什麽情緒,隻盯著她,扯著耳機線,把左側耳機拽下來。
他不說話,黎簌也有點不知道說什麽,還是勉強開口:“我住你隔壁,是你小時候的鄰居,還記得我麽?小時候咱們總在一起玩,你還送過我一支特別漂亮的公主棒棒糖,你...記得麽?”
靳睿又咳了兩聲,開口時有那麽一點啞:“不記得。”
黎簌平時就是個歡快的話癆,特外向,她本來肚子裡一堆話等著說——
你回來適不適應,怎麽老咳嗽呢?
你回來念哪所中學,我在泠城三中,你來麽?
我們等了你一上午,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
那麽多話,都在靳睿一句“不記得”裡,煙消雲散。
黎簌沒說話,靳睿也沒說話。
他依然站在那片陰影裡,地板上陽光邊緣就像是他們兩個之間的分界線。
他這個不鹹不淡的態度,讓黎簌非常非常鬧心。
她想馬上轉身就走,但出於小時候的情誼,她覺得走自己走之前怎麽也要和他說一聲歡迎回來。
沉默片刻,靳睿倒是主動開口了。
只是依然沒說人話,態度也不鹹不淡。
他問:“有事兒?”
第3章 同班 你敢坐過來試試?
其實靳睿這次回來前,黎簌是很期待的。
她又是那種藏不住事兒的性格,連做夢都夢到過好幾次。
小時候,機械廠家屬樓裡住了挺多同齡的小孩兒,但黎簌隻喜歡和靳睿玩。
靳睿不會和她搶玩具,不會和她攀比,還對她好。
靳睿家搬走之前,黎簌爸爸和媽媽還沒離婚,有時候爸爸媽媽在家裡吵架,整棟樓都聽得見,也會有鄰居跑來拉架。
但會想著來安慰小黎簌的,只有靳睿。
他話不多,有時候大人太多,擠在門口勸架,靳睿不好進來黎簌家裡,就踮著腳尖敲敲她臥室的窗戶,把他的零食糖果從窗縫塞進來,遞給小黎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