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阿姨說:“誰舍得讓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做家務,以後我要是做了小簌的婆婆,我是連廚房都不舍得讓她進的。”
一群大人哄笑,黎簌聽不懂,小羽阿姨也不解釋,拿沾了麵粉的手點她的鼻尖,讓她去照鏡子。
等她張牙舞爪地跑回來找小羽阿姨算帳,小羽阿姨卻包好了麥穗形的可愛餃子,哄她說:“隻包一個,給我們小簌簌吃。”
也許靳睿的沉默,是因為想念小羽阿姨吧?
這麽一想,黎簌又心軟了。
她拿起靳睿的手表,隨手抓了件外套,蹬上鞋子,往外跑:“姥爺,我出去一趟!”
“慢點,別摔著。”
“知道啦。”
靳睿沒開燈,仰躺在床上。
感覺到窗戶有動靜,一轉頭,果然又看見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女生輪廓,趴在他家玻璃上。
......幸虧他不信鬼神。
不然早晚被她嚇死。
室外極冷,玻璃上結著霜氣,也有幾朵冰花。
站在外面的小姑娘拍了拍窗:“靳睿靳睿,開門來。”
剛才不是還一臉嫌棄,說嫁給誰都不嫁給他?
現在這麽歡快?
門打開,小姑娘先在探身,往玄關處陳羽的照片旁,放了幾塊奶糖。
“小羽阿姨,立冬快樂。”
靳睿一愣,下意識看向黎簌。
相框旁擺著前些天去市裡時,黎簌買給陳羽的小天使擺件,她認真地盯著照片看。玄關隻亮了一盞射燈,柔和燈光落在她眉眼間,小姑娘眼睛彎彎的,全是笑意。
“哦對了,你的手表,給。”
“謝了。”
靳睿接過來,隨手把手表放在玄關櫃格上,以為黎簌沒什麽其他事了,結果她拉著他,把他從家裡拽出來,他才看見她放在門邊的兩隻孔明燈。
顏色有點醜,紫色和藍色,還褪色了。
黎簌說:“我臨時去樓下小賣店買的,人家這也是去年的陳貨了,翻了半天才找出這麽兩個,你想和小羽阿姨說什麽,寫上去,她能看見!”
說著,她從兜裡翻出一支黑色馬克筆,遞到靳睿眼前晃了晃。
家屬樓裡不知道誰家在敞著窗子喝酒,酒後的男人女人嗓門都比較大,嚷嚷著“餃子酒餃子酒,越喝越有”。
靳睿順著黎簌的意思回去穿了件外套,接過筆,他倒沒寫什麽,只在孔明燈上畫了幾句《風居住的街道》的樂譜。
倒是黎簌,寫下一大堆話,像小作文似的。
過廊風有些冷,小姑娘凍得指尖通紅,還不肯停筆。
靳睿走過去,把馬克筆從她指間抽出來:“還有什麽,你說,我寫。”
“我想想,寫‘我和樓下小賣店的店主約好了,再到元宵節他會幫我進貨好看的孔明燈,我們都很想念你,希望你在那邊天天快樂’。”
小姑娘想了想,“再寫一句,要是小羽阿姨有時間,希望她回來看看我......”
靳睿盯著她,沒說話。
黎簌也覺得這句話有歧義,撓了撓鼻尖,“也不用真的來,夢裡來就行,不然我怕我受不住。”
靳睿寫完,偏過頭。
黎簌說:“沒有啦,先寫這麽多吧。你有打火機麽?”
兩個人合作把孔明燈放起來,看著亮著幽藍光色和茄子紫光色的燈,晃晃悠悠飛入夜幕。
“這個顏色是有點醜。”
頓了頓,她又像刻意找話題似的,問,“你說小羽阿姨會嫌棄麽?”
“不會。”
夜風吹起她的劉海兒,吹得她皺著鼻子眯起眼睛。
那雙眼像彎月,帶著迎風流淚的細碎水光。
其實靳睿明白黎簌的意思。
也許是小姑娘自己想的,也許是她姥爺說的,怕他在立冬這天覺得孤單,或者是怕他思念陳羽,才心軟地摒棄前嫌,特地過來陪他的。
不然依她的性格,他別說落下塊兒手表,就是落下塊金子,她都不會送過來,一定是等著他去拿的。
但他心情不明朗,還真不是因為立冬。
起初他以為自己對黎簌是兒時情誼。
曹傑天天在他耳邊念叨什麽北方小城的姑娘,靳睿都當他是瞎鬧,笑一笑得了,但這幾天,他有點笑不出來。
捫心自問,那天火鍋蒸騰的包間裡,他有沒有一刻設想過考去帝都?
所以漸漸,他自己也品出來了。
不是什麽兒時情誼。
況且,兒時情誼不會在視線落在人家唇上時,想要和她接吻。
這是喜歡。
靳睿不是個習慣拖泥帶水的人,就像他回來,發現自己小時候認錯人誤會了黎簌,他就會直接道歉哄人。
現在,發現自己對黎簌有別的心思,他也不願意拖著。
但黎簌顯然對他沒什麽意思。
人家姑娘理想型是紅毛那樣的,雖然看不懂那種男生理想在哪兒,但他也尊重黎簌的意思。
況且,他們不同路。
黎簌想去帝都,他高考後準備出國。
理智上,靳睿告訴自己,不能再接近了。
但面前的黎簌凍得兩頰粉紅,還扒著護欄仰頭在看天上的孔明燈。
她嫣然回首,笑著問:“靳睿,你說小羽阿姨是先看到你的燈,還是先看到我的燈?”
誰的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