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簌也停下,扭頭去看他。
她想得簡單,覺得他們屬於一個小團體,就像趙興旺和楚一涵整天和她湊在一塊兒一樣。
靳睿現在又和她沒什麽矛盾了,肯定也是要和他們一起的。
他為什麽不來?
應該來的呀,自己回家多沒意思!
靳睿把注意力從報表裡分散出來,抬頭,就看見三個人都站定在黎簌家門口,巴巴看著他。
正是晚飯時間,各家各戶傳來炒菜切菜的聲音。
其他樓層的公共過廊上有人湊在一起聊天,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瑣事八卦。
這種老式的、毫無隱私的嘈雜熱鬧,靳睿從小就熟悉。
他回來,卻並不想要融入進去。
他太想念陳羽,想念他的母親生活在這座北方貧瘠的小城時,那張溫柔明豔的笑顏。
家屬樓裡循規蹈矩經年不改的熱鬧,令他忿戾。
可是眼下,一扇“熱鬧”衝他敞開門。
三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好像他不去,就背叛了組織。
尤其黎簌,已經拎著雙男士拖鞋放在門口。
她似乎一臉篤定地認為,他就應該和他們一起。
靳睿收了手機,靠在過廊欄杆上:“不敢來啊。”
他衝著黎簌揚了揚下頜,“還沒說原諒我呢。”
黎建國在廚房裡探頭出來:“孩子們,準備開飯啦,別傻站著,都進來幫姥爺端端東西!”
趙興旺和楚一涵馬上換了鞋進去,幫忙端菜盛飯。
黎簌也是在這個空檔,過去拉了靳睿的胳膊往裡走,小聲威脅:“少裝蒜,我原沒原諒你你心裡沒數啊?快點進來乾活,別想讓我伺候你......”
黎建國切了頭天做好的水晶豬手,炒米飯裡放了香腸,他還做了溜肉段和拿手的孜然肉片,以及,熱乎乎的丸子湯。
趙興旺咽咽口水:“哇塞,全是肉啊。”
老人家樂樂呵呵地說:“對啊,就全是肉!學習累腦子,不吃肉怎麽能補得回來,再說你們都長身體,多吃點,長個大高個兒。”
黎簌看了靳睿一眼,他端拿了筷子從廚房走出來。
客廳牆壁上有一層櫃子,正經過廚房門上方,門框開得低,他低了低頭,才沒磕到。
小姑娘撇嘴:“靳睿肯定是不用長了。”
席間熱鬧,黎簌熱絡地給大家介紹炒米飯裡的新鮮食材,說是媽媽寄回來的藜麥,和她一個姓。
“哈哈阿姨好可愛啊!”
“對吧,我也覺得我媽超級可愛。”
某個瞬間,黎建國不安地看了靳睿一眼。
黎簌他們邊吃邊鬧,吃飯磨磨蹭蹭,還坐在飯桌上看綜藝,被逗得哈哈大笑。
黎建國沒讓靳睿回去,把他留下聊天。
老人很擔心地問,聽說你現在自己賺錢,家裡那邊,一點錢都不給了嗎?
“給。”
黎建國剛松一口氣,就聽見身旁的少年開口:“但我用不著,都在卡裡扔著,沒動過。”
老人愣了一會兒,拍了拍靳睿的肩膀,歎息著說起往昔。
說他們小時候窮得根本沒有學可以上,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還要怕打仗怕饑荒,夏天被虱蟲咬得體無完膚,冬天被凍得滿身生瘡。
幾歲的孩子就要出去想辦法賺錢,到了十幾歲更是要扛起整個家庭,那都是逼出來。
“現在的孩子們啊,吃得飽穿得暖,和那時候比呀實在是無憂無慮得很。樓裡住著的大小夥子,二十多歲了,工作都沒有,還在家裡吃香喝辣說什麽備考公務員呢。”
頓了頓,老人眼裡有不忍,“小睿,這麽早就要獨立,你也辛苦了。有什麽困難,就和姥爺說啊,千萬別自己挺著,知道麽?”
靳睿點頭:“好。”
面對老人的擔憂,他稍微解釋了一句,“沒那麽辛苦。”
最難捱的十年,過去了。
那時候他需要兼顧學校和陳羽的病情,需要兼顧成績和賺錢,還要防著靳華洋和他那位曾經的“小姑”過來鬧,確實身心俱疲。
可他煎熬的時候其實並不太難過,畢竟陳羽就躺在病床上,有時候對他笑一笑,叫他,小睿啊。
總會是他的動力。
“做買賣哪有容易的,你自己賺錢的營生可還順利?”
陳羽恨靳華洋,他就不會用靳家一分錢。
早已經自立的靳睿,眉眼間是藏有傲氣的,卻也不張揚,隻點頭說順利。
這邊話題沉重,另一邊坐在餐桌上的三個學渣渣看完綜藝,正湊在一起商量假期去哪玩。
早在靳睿沒回來時,9月1日剛開學那天三個人就已經把假期安排好了,要去泠城新開的遊樂園。
剛才一商量,覺得乾脆明天就去。先玩幾天,臨開學再補作業。
楚一涵問黎簌:“靳睿去麽?”
“他當然去啦,不然他在家幹什麽......”
黎簌忽然停頓一瞬。
他家裡可以玩的東西可太多了。好像,靳睿在家不會沒意思?
於是她也變得不太確定,扭頭過去看和姥爺坐在沙發上的靳睿。
人造皮沙發用了很多年,皮面早就開裂,又舍不得扔,上面鋪了一層棕色的沙發罩繼續在用。
人多,屋子裡溫度還行,靳睿脫了校服外套,帽衫裡穿著襯衫,光鮮亮麗,和陳設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