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顧繁剛剛築基,發現地球上空的結界時，她便猜測這邊可能有高階修士了，只是想了無數種可能,都沒料到陸涯就是那個修士。

山洞高人,防禦符,元神，遇險穿越，一切都那麼合乎情理。

至此,顧繁只能接受。

“你什麼時候恢復修為的？”顧繁漸漸平靜下來,低低地問。

陸涯道：“你閉關，我去了一趟首都，正式拒絕了政府的邀請,當晚晶核出現異樣。其實我的晶核裡面另有結界,裡面封印了我的全部修為，渡劫成功,晶核破碎,我也恢復了修真之體，包括所有記憶。”

顧繁再無疑惑。

她背對他坐著,不知在想什麼。

陸涯想了想,道：“跟你在一起的那個陸涯，千真萬確是我，但我也的確不止是異能者陸涯,你如果無法接受，我能理解，我也絕不會強迫你繼續做我的道侶。”

顧繁心裡很亂,聽見了他的話,又好像沒聽見,亦或者，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她茫然地點點頭，算是應和。

陸涯道：“你已經是築基期第九層了，差一步結丹，地球上雖然有靈氣，遠不如修真大陸更適合你修煉。”

顧繁微微偏頭：“你可以送我回去嗎？”

陸涯：“當然。”

顧繁聞言，過去的幾十年走馬觀燈般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雖然她在地球住了五十多年，但其實她記下的不多，除了層出不窮的怪獸，便只剩那幾個人。

星河他們都將過上夢想中的新生活，他們沒有靈根無法修煉，他們只會在地球上慢慢老去，直到生命終結。

顧繁並不想見證那一幕，她想永遠記得他們年輕時的樣子。

如果陸涯還在，還陪著她，顧繁也願意留在地球，可是現在，她無法說服自己，身後的合體期高人是她認識熟悉並眷戀的陸涯。

“我想先跟我的朋友們道別。”

“我陪你去，只是道別，還是跟他們說清楚一切？”

顧繁：“說清楚吧。”

不說清楚，又算什麼道別，如果星河四人以為他們還在地球，肯定還希望多聚聚的。

陸涯懂了，走過來一手握住顧繁的肩膀。

顧繁剛抬頭，眼前場景忽然一變，前一秒她還待在自己的洞府，下一秒，她與陸涯居然出現在了一處別墅。

客廳中，星河、孟連營、青藤正在說話，看到憑空出現的兩人，三人都愣住了，很快目光就都落到了陸涯臉上。

孟連營：“……我去，繁繁又煉製出什麼靈丹妙藥了，表哥怎麼變得這麼年輕了？”

陸涯輕笑，心念一動，便有四碗茶水浮空出現，再緩緩地落到茶几上。

“這是什麼？”烽火從廚房走出來，稀奇地問。

陸涯道：“這是靈泉，一杯可令人青春永駐，延壽百年。”

煉虛期的修士便可以開闢一處屬於自己的空間，自成一個小世界，陸涯也有這麼一個小世界，渡劫時他與小世界的聯繫斷開了，渡劫成功，聯繫便恢復，陸涯可以對小世界裡他積攢了兩百年的各種天材地寶隨取隨用。

這種好東西，孟連營手快就要去拿。

星河突然按住他的手，目光擔憂地看向顧繁：“繁繁，你哭過？”

顧繁想笑，可她笑不出來。

她垂著眼，眼圈泛紅，陸涯看在眼裡，低歎一聲，重新向四人解釋了一遍。

青藤皺起眉頭。

星河沉思不語。

孟連營與烽火互相看看，烽火撓撓頭，對陸涯道：“所以，你既是救過繁繁的那位元高人，也是我們認識的陸少，對不對？”

陸涯點頭：“對。”

烽火：“陸少喜歡繁繁，為了繁繁可以付出一切，你能嗎？”

陸涯收起神色中的些許散漫，看著顧繁道：“能。”

烽火便去安慰顧繁了：“繁繁你別傷心啊，你看他還是陸少，只是升級版的陸少，這樣不挺好的，你們倆一起回修真界，一起修仙一起長生不老，這不是陸少一直渴望的嗎？”

雖然陸涯沒對他們說過，可他們都看得出來，陸涯想一直陪著顧繁。

顧繁無法解釋自己的心情，但她知道眼前陸涯尊者拿出來的肯定都是好東西。

“你們先喝了靈泉吧。”顧繁笑了笑，鼓勵地看向星河四人。

青春永駐，延壽百年，對普通人來說，是多大的誘惑啊。

星河卻第一個拒絕了：“吃過洗髓丹，我們已經比同齡人年輕很多了，可是百年之後還是會死，早晚都是死，不如從現在開始慢慢變老，過正常人的生活。”

否則他們會有孩子，待孩子變老，他們依然年輕，看著孩子們死在他們前面，依然痛苦。

青藤第二個拒絕。

她都拒絕了，烽火便也對靈泉失去了興趣，孟連營長歎一口氣，靠到沙發上道：“算了，你們都不想多活，我一個人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陸涯尊重他們的選擇，收起靈泉，拿出四張靈簡，笑著送給四人：“朋友一場，以後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打碎靈簡，我若無事，必會過來。”

孟連營盯著他的笑臉，忽然理解顧繁為什麼要哭了，小聲嘀咕道：“你太愛笑了，表哥一年四季也不會笑這麼多。”

陸涯不以為意，如果他不愛笑，當年在那個山洞，顧繁恐怕也沒有膽量跟著他。

他性懶散，因為投胎到末世地球，投胎到一個軍事世家肩負重任，過去的幾十年才會那麼嚴肅，可骨子裡的性格是改不了的，否則少帥陸涯不會收藏什麼奢華房車，不會想到送顧繁巧克力，不會偷偷捏她的手。

外人都認為陸涯嚴肅，顧繁總該知道，那個嚴肅的陸涯跟她說過多少騷話。

陸涯重新走到顧繁身邊，一手握住她的手，看著星河四人道：“我們走了，後會有期。”

聲音落下，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青藤心中一緊，擔心道：“繁繁能想明白嗎？”

烽火笑道：“除非陸涯到了修真界就甩了繁繁，否則只要他有心，繁繁早晚會轉過彎來。”

.

修真大陸。

顧繁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連綿的靈山中。

身後傳來陸涯的聲音：“這是你我初識的那片山。”

當年他已經是化神境界，凡是見過的人經歷過的事，只要他刻意回想，都能記起來。

顧繁沒有他的好記性，修真界的八十年加上地球上的五十年，她相當於有一百多年沒來過這座靈山了。

地球與修真大陸，她更適合修真大陸，她也知道自己該回到這邊。

可是真的回來了，顧繁竟然發現自己無家可歸，曾經的門派早倒了，她成了一個真正的散修。

“先換身衣服吧。”陸涯提醒她。

顧繁回頭，才發現陸涯竟然已經換上了一身玉白色的長袍，長髮如墨，臨風而立，仙風道骨。

大能就是大能，連頭髮都可以隨心所欲地變幻長短。

見他盯著自己的頭髮，陸涯忽然又變成了四十來歲的短髮模樣，身穿一身S級戰甲，面容清冷，只有眼中藏著笑意：“如果你喜歡這樣，我也可以保持這樣，一年一年慢慢變老，最後以白鬍子老頭的樣子陪在你身邊。”

顧繁早已收回視線，看向山下道：“不需要。”

陸涯就又換回了長袍。

顧繁找了一處山洞，陸涯自覺地在外面守著，她去裡面換衣裳。

儲物玉鐲裡倒是放著幾套她在門派時穿的弟子服，但連門派都倒了，顧繁便取出一件青色衫裙，快速換上，長髮也梳了個女修常用的髮髻。

陸涯背對洞口站著，聽見腳步聲，他回頭。

顧繁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陸涯卻深深地看著她，看慣了她的現代裝，當她換上古裝長裙，他難掩驚豔。

地上是他修長的身影，顧繁頓了頓，道：“那些洗髓丹，是我的同門給他家族的子弟準備的，我使用洗髓丹前曾經承諾過，如果能回來，我會補償一份洗髓丹給他的家族。”

陸涯：“我陪你去。”

顧繁搖頭：“你肯定也有你的事做，咱們分開吧。”

他已經是修真大陸最頂級的存在，自有他的修仙路，顧繁只能算是入門，等還了同門家族的洗髓丹，顧繁準備重新拜入一個門派，換個高級的功法，認識一些新的同門，大家一起歷練，一起冒險，而這樣的歷練與冒險，在陸涯眼裡無異於兒戲。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就當她熟悉的那個陸涯已經壽終正寢了，她一人回了修真大陸。

其實沒什麼好難受的，就算還在地球，陸涯壽命有限，早晚也要死的，對她來說，分別只是過於意外，只是提前了幾十年罷了。

顧繁深深地吸了口氣，朝斜前方的身影點點頭，一人持劍，朝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顧繁無奈地停下來，問身後的人：“為何還跟著我？”

陸涯：“你是我的道侶，我不跟著你跟誰？”

顧繁皺眉：“你說過不會勉強我。”

陸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承認我是你的道侶，不跟我說話，不與我做親近之事，但在我心裡，你依然是我的道侶，所以你在哪裡，我在哪裡。”

你在哪裡，我在哪裡。

在南極洲的時候，星河四人分別說了自己接下來的打算，孟連營問陸涯有什麼想法，陸涯便看著顧繁說，你在哪裡，我在哪裡。

顧繁仰頭，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繼續往前走，分心留意山間的藥草，她手裡並沒有煉製洗髓丹需要的藥材。

找到一棵，顧繁拿出藥鋤，還沒動，一條綠色的細蛇突然竄了出來。

顧繁瞬發“冰封”，小蛇便被凍成冰疙瘩，咚地砸在了地上。

是只低級妖獸。

顧繁心裡突然明朗了幾分，至少，她現在再也不是那個見了低階妖獸也只能跑的煉氣期小女修了。

“地球人好像很喜歡吃冰凍食品。”

陸涯撿起地上的冰塊，笑著在手裡顛了顛。

這人真的很喜歡笑，顧繁不想看，蹲下去採集藥草。

一聲輕嘯突然響在耳畔，來自高階妖獸的威壓震得顧繁膝蓋一軟，如果不是被人抓起來摟到了懷裡，她肯定得倒在地上。

到這時，顧繁也看到了那股威壓的來源，一隻巨大的金色鳳凰仿佛剛剛得了自由，沖到天上飛了一圈，又朝他們俯衝過來。

“我的靈寵。”陸涯及時在顧繁耳邊道。

顧繁：……

當鳳凰收起翅膀落地，陸涯揚手，將那冰凍的小蛇朝火鳳凰丟去。

火鳳凰一伸脖子，吃掉了。

陸涯笑：“好吃嗎？”

火鳳凰自然不會說話，不過，顧繁好像在神獸的眼中看到一絲嫌棄。

是啊，這種普通的小蛇，怎麼可能滿足神獸的胃口。

“試試這個，有人最喜歡吃了。”

陸涯再次拿出一個巧克力冰激淩球，在顧繁眼前晃過，就要丟給火鳳凰。

顧繁想也不想地，抱住了他的手。

陸涯低頭。

她似乎很生氣，清澈的眼裡卻湧出淚花：“我的，他給我留著的。”

陸涯目光一軟。

傻繁繁，他就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