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有門牌號。
也沒有通明的燈火。
這個時間,梁滿月很可能不在了。
駱崢本該掉頭離去,卻莫名停下動作,想下來看看。
於是,就這麽隨意地把車停在院外,卻不想,在他進去的一瞬間,忽然看到裡面隱隱約約的光亮。
再往前一步。
小洋樓門口的石階上,坐著個身形單薄纖瘦的漂亮姑娘。
梁滿月扎著低馬尾,身穿一件清涼的吊帶裙,人字拖,手裡捧著半個紅透透的西瓜,正拿著銀色杓子專心地挖。
這一幕,和夜色下的別院融在一起,像是攝影師鏡頭下帶著灰調的氛圍感照片,安靜且美好。
原本堵在心口的各種鬱氣,在頃刻間,如同忽然被扎漏了氣的皮球,順著風口一點點消散。
駱崢停下步子。
像是不忍心打破這個畫面般,平靜地看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手,輕輕撥弄大門上的鐵栓。
清脆的兩聲撞擊。
猶如敲打在心上。
梁滿月手腕一頓,順著聲音抬起頭。
下一秒,就看到一身黑衣黑褲,身形挺拔頎長的男人抄著口袋,佇立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光影虛浮昏暗。
卻映的他那張俊臉格外勾人。
很多年後,梁滿月想起這一刻,都覺得這是她人生中,最為戲劇又浪漫的一刻。
他沒說來,卻來了。
她沒說等,卻等到了。
-
梁滿月帶駱崢參觀了整個小洋樓。
房子雖然只有兩層,但內裡空間不小,可謂五髒俱全,這其中,駱崢最感興趣的,就是李忠瀾的工作間。
裡面有一個嵌在牆面裡的木質櫃子,最古樸的工藝,裡面卻擺放著各式各樣極為珍貴精致的中小型木雕。
有空中樓閣,消失城市,諾亞方舟。
每一個,駱崢都熟悉到可以輕易念出它的名字。
梁滿月猜到他喜歡李忠瀾的作品,卻沒猜到他已經到了如數家珍的地步。
駱崢目光專注地看著玻璃後面的木雕,“以前買過他的一套畫冊,這裡的每樣東西,畫冊上都有記載。”
梁滿月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
想到初二那年,兩人拿錯書包,她從裡面拿出的第一本書,就是李忠瀾的木雕畫冊。
也就是那個時候,“李忠瀾”和“木雕”兩個名詞,真正刻入她的腦海中。
駱崢直起身,轉頭看向梁滿月,“不過我好奇的是,”他挑著眉,神色不虞,“老先生明明不收徒,為什麽把你留下了。”
“因為我冰雪聰明啊。”
駱崢當然不信這套說辭,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像在揶揄。
梁滿月偏不如他意,故意藏著話,揚了揚下巴,“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這副頤指氣使的小模樣,頗像個作威作福的小領導。
駱崢鼻息清淺地低笑了聲,跟了上去。
等到了閣樓,才知道她所說的另一個地方,是她的工作間。
在二樓深處的犄角旮旯,有個窄窄的梯子,順著上去,就是她的獨立空間——整棟樓最為僻靜的地方。
樓頂斜開著一處玻璃天窗。
下雨的時候,雨水滴滴答答敲在玻璃上;到了晚上,就會有月光灑下來,趁得整個房間極其富有韻味。
只是這會兒,剛剛工作過的原因,屋內稍顯凌亂。
駱崢淡瞥了眼,把注意力放在那個桃木櫃上。
依舊是嵌在牆裡,玻璃櫃門,只是裡面隔斷不多,木雕也只有簡單的幾個。
都是梁滿月的作品。
早期的,現在的,每一個前面都貼了標簽,擁有自己的名字。
算不上精妙,因為精妙的都已經出了手。
可駱崢的目光卻比剛剛看李忠瀾的還要專注,像是對待更為感興趣的事物般,反覆端詳。
這個畫面。
是梁滿月意料之外的。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駱崢會闖入她的私人領地,認真觀摩她做的東西,而這一切,發生又那麽水到渠成,好像從一開始,兩個人在醫院見面,她為他縫合,這一天就已然注定。
這種莫名的心情,讓她短暫失了神。
直到駱崢問她,“這個‘lumos’是魔杖?”
他指的是二排正中央,最不起眼的那個木雕——一根深棕色的桃木棍,棍尾雕刻著不知所雲的圖騰。
梁滿月神色一滯,第一反應就是把它從駱崢手中抽回來,臉上恨不得寫著兩個大字——“別看”。
偏偏駱崢吊著眼梢和她唱反調,抓住另一頭的手指怎麽都不松開,那副神態。和高中男生故意都弄在意的女生如出一轍。
梁滿月心神泛起微妙的緊繃,剛要開口,忽然聽見樓下傳來一聲男人的呼聲,“梁小姐在嗎?”
猶如擊破夢境的石子。
二人瞬間回過神。
梁滿月松開手,走到窗邊,朝樓下應了聲,“在,我現在就下去。”
……
是工作室的“習俗”。
夏季送冰飲水果,冬季送熱湯餃子,為的就是讓晚上加班的人吃得舒服些。
駱崢趕得巧,今晚正是司機來送新鮮水果的日子。
有冰楊梅,澳洲芒果,葡萄荔枝,還有一個個圓滾滾又飽滿的綠皮西瓜,東西不算多,三個人一人分擔一些,很輕易就卸了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