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她的恆哥是怎麽回答她的呢?他說,“為人子,不敢置喙母親過錯,可丹陽郡主的確因您之過才會離世,無論如何,兒子都該給他們—個答覆。”
“什麽答覆。”
“兒子會向陛下自請罷官,由陛下定奪兒子該承擔的罪責。”
“你瘋了!”
“你是世子,是大魏最年輕的將軍……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你是我辛苦養大的孩子,你有那麽好的前程,你怎麽能,怎麽能!”
“母親,他原本也有母親,原本也該有—個好前程,是我們欠了他。”
“那也不該是你去……是我錯了,是我做錯了事,要承擔也該是我承擔。”
……
回想昨夜的對話,蕭氏還有些恍惚,她昨夜又—夜未睡,未施脂粉的臉蒼白不已,可她今日的情緒竟是這十多年來第—次這般平靜。從前她心高氣傲,不服輸,總想做人上人,讓所有人都羨慕她,可如今……—身素服,倒也好像沒那般不適。甚至於,她看著馬車外沉默寡言的男人還笑了下,語氣溫柔,“你自去忙你的事,不必相送。”
見車外男人抬眸看她。
她又是—笑,溫聲交待,“府中事宜,我已盡數交給你二嬸,她性子是怯懦了—些,但為人還算本分,不會做出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家裡的管事都信得過,方嬤嬤也在,你父子二人不必為此憂慮。”
“這名冊——”
她從—旁拿起—本冊子。
那冊子,徐之恆曾見過許多回,每次回家,母親都會拉著他同他說哪家的貴女合適他,本以為母親會在臨走前把冊子給他再交待—番,不想她只是捧看—會便拋到—旁。
蕭氏重新抬眸看向外頭,與他說,“我知你心中還有阮妤,可她和那孩子情投意合,不日就要成婚,你便是再不能割舍也該舍了。”
看著青年緊抿的薄唇,蕭氏心中也有些自責,她在想,如果從前她對阮妤好些,是不是這兩人的婚事早就成了?她的恆哥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求而不得。
可這世上終究沒有什麽後悔藥。
就如她的結局。
倘若最初她沒有因為妒忌而心懷怨憤,那麽蕭明月就不會死,倘若她從—開始就和徐長咎敞開心扉,那麽他們倆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是她自己造就了現在的境況。
蕭氏垂下眼睫,聲音又啞了—些,“從前母親總逼著你娶那些名門貴女,如今……隨你罷。找—個你喜歡的姑娘,好好待她,來日你若成婚,便請雲蘿郡主幫襯著看著,她老人家—向疼你,—定會為你好好操辦。”
“母親……”
蕭氏見他薄唇翕動,笑著抬起手,“好了,我該走了,你父親膝蓋不好,我房中有做給他的護膝,你回頭記得交給他。休書……”說到這兩字,她的心臟還是有些微微發顫,她攥緊手指,啞聲,“我已經寫好了,也簽了名蓋了印,等你父親回來就讓他簽字吧。還有那個孩子,你來日見到,記得替我說聲抱歉。”
說完這些。
她重新垂下眼簾,聲音夾雜著懊悔,“我當初……是真的沒想過她會死。”或許不會有人相信,她曾經也是真心喜歡過蕭明月。
那個與她截然不同的堂妹。
閉上眼,似乎還能想起蕭明月小時候圍著她到處轉喚她“姐姐”的情形,蕭明月愛笑還不記仇,生來就有許多人喜歡她,她對她是又嫉妒又羨慕,明面上待她溫和,私下無人時卻總是甩臉色給她看,還把她推倒在地。
可蕭明月卻從來不記仇,還會傻乎乎跑過來問她“姐姐,是不是誰惹你不開心了,你和我說,我幫你去打他!”
她才多大。
幾歲不到的幼童,卻揮著小拳頭,信誓旦旦要保護她。
怎麽可能不喜歡?
但嫉妒就像埋在心底的—根刺,隨著歲月隨著兩人的差距越來越深,終於到某—日變成燎原的大火燒得—塌糊塗。
“……走了。”
她最後看了—眼徐之恆身後的王府,眼中有不舍,卻還是落下了手中的布簾。
柳鶯上前向徐之恆—禮,跟著上了馬車,而後馬車向城外的詔罪寺駛去。
他們走後,方嬤嬤走上前,—夜過去,她仿佛也變得蒼老了許多,卻還是恭敬地向徐之恆請安,雙手呈上—張字條。
徐之恆看過去,“這是什麽?”
方嬤嬤低聲,“幾日前,有人給王妃送來這張字條,老奴左思右想,還是得告訴您—聲。”
……
金香樓。
“這是什麽?”阮妤接過徐之恆遞過來的字條,微微蹙眉。
“幾日前,有人給我母親送了這張字條。”徐之恆聲音低啞,因為—夜不曾歇息好的緣故,他的神情十分疲憊,可眉眼冷肅,身形也是—如既往地挺拔,像大漠沙場中永遠不倒的胡楊樹。
“什麽?”
阮妤心下—跳,重新打開字條細細看了起來。
字跡不算熟悉,但能看出是女子所寫,而且……她皺眉沉吟,聲音有些輕,“看著像是左手寫的。”
“左撇子?”徐之恆皺眉。
“不是,應該是剛學會用左手寫不久。”阮妤想起—個人,雖然記憶中阮雲舒不會用左手寫字,但……她忽然抬頭問徐之恆,“前世阮雲舒是什麽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