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喜歡吃橘子,可最喜歡的還是他家的柿子,每年秋天,他隔三差五都會拿一籃子柿子來她家。
他還知道她喜歡吃巷尾孫婆婆家的油餅。
每次放學回來,他都會跟在阮庭之的身後把一個熱乎乎的油餅放在她手上,卻什麽都不說,自顧自抱著書回到自己家。
阮妤第一次來月事,也是霍青行先發現的。
那天她坐在牆上,晃著腳,吃著新買的梨,忽然就變了臉,她那會已經過了不知事的年紀了,知道是怎麽回事,可底下一大堆她的朋友,要她這樣下去,她哪來的臉?
霍青行就是這個時候察覺到她不對勁的。
十三歲的霍青行是青山鎮最出色的少年郎,他長得好看,讀書也好,是所有長輩最喜歡的晚輩,加上他那副不苟言笑的性子,不僅同齡懼怕他,就連比他年長的人也有些怵他。
他發了話,眾人雖然不解,但還是和阮妤打了個招呼率先離開了。
“你做什麽?”
阮妤還不知道霍青行已經發現了,見自己的小夥伴們都走了,不免有些不開心。
霍青行卻只是沉默地仰頭看她,並未回答她的話,而是朝她伸手,“下來。”
如金玉之音的沉沉兩字把這夏日的燥熱都揮退了一些。
“你讓我下我就下?”阮妤可不是什麽好脾氣的性子,加上霍青行從前在她這聽話慣了,今日一掃原本的面貌變得強勢起來,她頓時就有些不開心了。
仰著下巴看她一眼,哼一聲,繼續忍著疼痛晃著腿,“我就不下。”
話剛說完她就被一股子慣力拉著往前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霍青行的懷裡了,感受到少年郎溫熱而有力的胸膛,阮妤腦海發出錚的一聲,有些發懵。
直到霍青行抱著她往前走,她才回過神。
“霍青行,你做什麽!”阮妤皺眉,想下來,可霍青行也不知道怎麽長得,明明比她還小半歲,卻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就連手臂也十分有力,她根本下不來。
要不是她十分確信霍青行不是無賴,她這會早就得喊人了,可即使沒喊,她的臉也拉得很長。
他們走得這條路並沒有其他人,可往前就說不定了。
不過霍青行也沒往前。
他抱著阮妤進了一處地方,正是小時候他看書的灌木叢。
阮妤被他放下的時候才看清他衣服上的血跡,她的臉猝然就紅了,第一次臉紅耳熱,她表情訥訥,耳邊傳來霍青行的聲音,“你在這坐著,我去喊如想過來。”說完,他看了一眼衣裳,竟是半點都不在意轉身。
阮妤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第一次感覺到心跳如擂。
“霍青行!”她忽然出聲。
霍青行止步回頭,看著她,輕輕嗯了一聲,“怎麽了?”
阮妤卻又不知道說什麽了,她只是看著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個比她小半歲的小竹馬是真的長大了,不再是從前跟在她身後默默無聞的跟屁蟲,也不再是人人可欺的小啞巴,他越來越優秀越來越奪目,從前欺負他的人都開始畏懼他。
阮妤聽爹爹說過,霍青行絕非池中物,以後大魏朝堂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不知道為什麽——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她既為他感到高興,同時,也有些茫然和失落,就像如今,她看著與她只有一點點距離的霍青行,卻仿佛隔著萬水千山一般。
可這種感覺很快就被衝散了。
她聽到霍青行和她說,“別怕,等我回來。”
眼前的雲霧仿佛忽然被人撥散,阮妤心中那一點點失落和不高興也被一掃而盡,她看著霍青行,看著他年複一年的平靜眉目,忽然又有心情說笑了,“囉嗦,還不快去?”
“嗯。”
霍青行走了。
可阮妤卻不再覺得難受。
她靠在樹乾上看著他離開的身影,聽著樹上蟬鳴,心中竟有一種十分平靜的感覺。
這個小小的青山鎮,因為時光的流逝,許多東西都慢慢變了,她的許多小夥伴都離開了,阮庭之也有了更偉大的追求,可有些東西,卻亙古不變。
如這夏日的蟬鳴。
如……
她的少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