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陳母也不相信。
她出身在偏遠農村,沒上過什麽學,文化程度僅限於小學四年級,而後就開始了漫長務農歲月。
醫生的話,並不是很能理解。
“二丫,你說他們家該不會是在訛人吧?咱們以前在地裡,別說這麽小個傷口,你爸還被狗咬過呢!那麽大個疤!肉都被撕下來了,養養也就好了啊!現在還不是能跑能跳能下地……哪就那麽嬌貴了……”
這年頭,“碰瓷”這個詞還沒有流傳開來。
但陳母話裡話外,就有那麽點意思。
總而言之,就是不太相信對方說辭。
然而,陳亞亞也只是個半大孩子,見識和農村婦女沒什麽差別。
一樣茫然無措、搞不清情況。
兩人再次偷偷問了一下醫生。
這次,醫生換了種簡單說法、同他們解釋:“因為每個人體質的不同,受傷表現症狀也會不同。像秦聲卿這種情況,確實少見,但也有可能存在。他是因為傷口感染引發了病變,傷及部分神經,影響了行走和站立。就比如說切菜,有些人切個傷口出來,稍微包一包就會自我愈合,而有些人就會嚴重到破傷風。”
言下之意,人的身體就是那麽奇妙。
不存在什麽詐騙情況。
但陳母還是不信,操.著一口鄉音、傻乎乎地追問道:“啥?啥破傷風?他不就是被魚咬了一口嗎?那條河咱們村的娃娃都下去游泳過,從來沒人受過傷……”
醫生表情嚴肅起來,“因為轉院太晚,傷口已經二次化膿,無法判斷是咬傷還是金屬刺入傷。不能用簡單一個咬傷來下定論。”
“……”
小河雖然清澈,但既然有人生活在周邊,河裡難免有些雜物。像廢棄農具、捕鼠夾之類,都有可能沉在水底,不好判斷。
總之,繞了半天,陳亞亞就聽明白一件事。
秦聲卿是真的傷了。
且看這情況、多半要落下殘疾。
似是毫無回轉之地。
……
陳亞亞母女二人、在浣城逗留了一整周。
秦聲卿情況卻依舊不見任何起色。
打針、吊水、吃藥,傷口還是反覆感染,甚至出現了一點點化膿腐爛情況,不得不再次接受手術。
等到秦聲卿從手術台上下來,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盡。
落下輕度殘疾這個結局。
大抵已經不可逆轉。
這幾日,陳亞亞天天在病房陪著秦聲卿玩,倒是和他培養了些許孩童友情。得到這個噩耗,除卻自責愧疚部分,她也產生了一些另一種感情上的難受。
秦聲卿雖然有點熊孩子、脾氣也驕縱,有點恃寵而驕意味,本質卻還是個善良孩子。
應該只是太過寂寞。
好像、有父母在身邊,就會高興,又有禮貌。
但沒有人陪伴時,他就想方設法做些調皮事、想引起大人注意力。
陳亞亞不是嬌養大的孩子,體會不到秦聲卿這種行為動機。
她只是沒有被小孩子這麽親熱熱切地對待過。
特別是,對方還因她受傷。
秦聲卿喊她“姐姐”,悄悄同她講:“其實我知道,爸爸媽媽都很生氣。但是姐姐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陳亞亞不解,“為什麽呢?”
秦聲卿答得理所當然,“因為我喜歡姐姐!姐姐很好,很溫柔。而且還願意跟一起看漫畫、陪我玩。比爸爸媽媽好多了!他們平時都太忙了,根本不陪我的!還說看漫畫是不務正業!”
“……”
小孩子想法總是天真。
他們不會意識到,陳亞亞是來“贖罪”的。
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姐姐對自己很好,所以就喜歡她。
當然,或許還有點緣分、羈絆之類作祟,大抵可以統稱為孽緣。
……
又在浣城耽擱小半個月。
秦聲卿即將出院、開始漫長複健期。
秦父看不慣小兒子坐輪椅模樣,不知從哪裡弄來根拐杖,讓秦聲卿撐著起來走。
陳亞亞是鄉村女孩。
看不懂logo,也識不得珠寶。
自然也絲毫不清楚,那根定製拐杖上頭、鑲了顆什麽價位的寶石。
小姑娘在心裡琢磨一陣。
她心想,都待了這麽久,也不知道秦家人要她怎麽樣。
沒說賠錢、也沒提其他要求。
一直就這麽懸著。
等秦聲卿出院回家之後,她和她媽也不可能跟去人家家裡,多半就要讓她們回村了。
既然這樣,她至少要做點什麽,再次認真表達歉意。
千禧年過後。
浣城已經足夠繁華。
陳亞亞待了這麽些日子,也算了解了這裡物價。
和小村子完全是天壤之別。
她盤算一陣,央求陳母拿了一點錢給她,舍不得坐車,邊走邊問路、摸到幾公裡之外。
那裡是個批發市場。
陳亞亞這麽小一個小孩子,稚嫩模樣、稚嫩聲線,輕輕柔柔地同各個店鋪老板討價還價,賺得生意人些許憐憫,終於勉強用那麽點錢、買齊了所有材料。
再自己動手,給秦聲卿做了個拐杖的護手,橡皮筋綁著、可以套在握手上面固定。
剛剛好,將那顆寶石擋得嚴嚴實實。
“……裡面塞了海綿,掌心壓著不會磨,也不會很痛。”陳亞亞小聲同秦聲卿講。